南溪调整了呼吸,缓步走向殿堂中央,毕笙见状丢掉手中的落叶伸出小手想去抓南溪的衣袖,却还是晚了一步。他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毕岚,天真烂漫的模样与此刻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诸位紫雁门弟子和其他门派同道,”南溪身姿瘦弱,声音也有些微弱,但她的目光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说道,“我父亲,老卫掌门临终前,已将掌门之位传予毕岚,这些日子,他一直重伤昏迷不醒,虽再难开口,好在其他伤势已愈。”
她举起手中的青玉掌门印,夕阳的余晖透过印纽上的紫雁,在地上投下一道展翅的光影。
“此印乃父亲亲手所传,紫雁门规第七条,持印者即为正统,”南溪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弟子,“我们此行,只为名正言顺地继承掌门之位,重振紫雁门声威。”
她的声音渐渐有了力量:“可谁曾想,卫泱私心败露,竟欺瞒众弟子,谎称自己继承了掌门之位!”
此言一出,弟子们哗然,人群中私语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荒谬!”卫泱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说父亲临终前传位,可有第三人见证?连你自己都没有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眼,你又怎知当日父亲遇害不是他毕岚动的手?”
“毕岚他没有!”南溪急切辩驳着。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当年,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我们寻你多年未果,寒了心不说,父母更是为此心力交瘁。如今,你终于等到只剩我一个,如此良机下再反过来夺权,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别有用心!"
卫泱说话间猛地转向众弟子,声音提高:“她早与岩曲门勾结,当日我随父亲赶赴盟会时,正是毕岚动手将父亲毙命,万事俱备,就等着今日回来抢夺掌门之位!”
胡长老也立刻附和:“不错!老卫掌门之死当日就有蹊跷,如今毕岚又死而复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依我看,分明是他们联手害死了老卫掌门,如今又想来害卫泱掌门!”
卫泱一脸正义凛然,挺直胸膛,英勇正义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掌门做派,丝毫不见当日在家中见到的那般举足无措,闪烁不定。
若不是毕扬明白此中缘由,只怕此时也要相信他的满口胡诌了。
程长老等人见状,神色愈发复杂。
南溪面色一沉,正要反驳,一声喊叫冲破静谧。
“报——!”
一位弟子从石阶跑了上来,他慌张张地冲上崖顶,毕扬认出这正是先前与胡长老窃窃私语的那人。
他满头大汗扑跪在地道:“禀……禀告掌门!沧州刀盟在山下遇袭,死伤惨重!”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胡长老大步向前一迈,伸手扶起弟子问道:“怎么会这样?沧州刀盟可是我们请来的贵客,也不是第一次前来,”惊恐夸张的面容朝卫泱的方向看了看,又继续焦急地问道“他们现在人怎么样?可知是何人所为?”
弟子猛地抬头,指着毕扬所在的方向说道:“他们……他们声称动手的是两男两女,早些时候在食肆遇上,动手后又先于他们往咱们门派上山而来,听他们口中描述的那几人穿着打扮,和这几位正是相同!”
话音未落,那疤脸大汉被两名刀盟弟子架着,踉踉跄跄地走上崖顶。
卫泱和几个同为宾客之人见状赶快迎上去关切地问道:“赖刀主,你……你们怎么伤成这样?!”
那大汉满脸血污,无奈地摇了摇头,瞥见到毕岚便怒目圆睁,喘着粗气说道:“就是他!就是这哑巴带着人偷袭我们!他们果然还是来你们这了!”
他胸前衣襟被血浸透,右臂软绵绵地垂着,肩头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毕扬瞳孔一缩,他们何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这伤绝不是父亲所为!
她记得清清楚楚,在食肆时,毕岚只是用一根竹筷警告,连那疤脸汉子的皮都没擦破!而眼前这伤势,分明是有人刻意下毒手,再栽赃给他们!
毕岚的眼神也骤然冷了下来。他目光如刀,扫过那大汉肩头的伤口,又缓缓移到卫泱脸上,虽未言语,但眸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他同样也看穿了这场拙劣的陷害。
“你才是放屁!”均逸直接跳了出来,指着那大汉怒道,“我们什么时候把你伤成这样了?在食肆时,师父连剑都没拔,就丢了一根筷子!”
“够了!”卫泱厉声打断,背对着的声音透着愤怒和仗义,“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那疤脸大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虚弱道:“就……就是他们……”
毕扬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她终于明白,从踏入紫雁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杀局!
“快,让刀盟的兄弟们去好好疗伤,这里交给我们,”卫泱边关怀着边转向众弟子和长老,“唰”地展开千蝶浮梦扇:“诸位都看到了?诸位都听到了?岩曲门狼子野心,先害我父亲,再袭刀盟,如今又想来夺我紫雁门基业!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山风骤起,暮色沉沉。
毕扬严肃地看着对面的人群,紫雁门的众弟子面面相觑,原本动摇的眼神渐渐变得冷硬。几名年轻弟子已经默默拔出兵刃,就连之前认出南溪的程长老,此刻也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地攥紧了袖口。
“程伯,不是这样。”南溪望着这位看着她长大的老人急于解释。
程长老嘴唇抖了抖,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小姐此事还是有些疑点,老朽……”
其他几位年长长老也沉默不语,有人别过脸去,有人低头盯着地面,他们从小看着南溪长大,可眼前刀盟弟子的惨状,卫泱言之凿凿的指控,都让他们不敢轻易站队。
整个崖顶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毕扬看着对面一张张或怀疑、或敌视的面孔,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这些年在山林隐居的岁月,早已让父母淡出了江湖的视线,未知如同障目之叶横在了彼此之间,即便一身清白也有口难辩。
“还等什么?!”胡长老突然厉喝,“拿下这群叛逆!”
“锵——”
数十柄兵刃同时出鞘,加上后排的箭弩,寒光映着最后一缕残阳,刺得人眼睛发疼。
刀光剑影骤然交错,紫雁门弟子和其他门派宾客如潮水般涌来。
毕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人被这么几句话就被带偏了,毕扬又气又急,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凌厉弧光,将最先冲来的三名弟子逼退。
“你们清醒一点!”均逸一边格挡一边大喊,“我们真要下杀手,在食肆时就能要了刀盟的命!何必等到现在?!”
可没人听他的。
另一侧,毕岚身形如电,抱着毕笙闪至南溪身旁,一手揽住妻子,一手持剑,剑锋未出,剑气已在地面刻下一道深深的界限。
毕扬心中怒火翻涌,她一边轻巧应对这些被蒙蔽的门派宾客的攻势,一边又看向躲在人群后方的卫泱和胡长老,心中思绪四起。
那是个春日的午后,子期执卷坐在书院石阶上,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他修长的手指轻点竹简,抬头看向正在拨弄玉兰的毕扬,“意思是说,真正善战之人,要调动敌人而非被敌人调动。”
毕扬手指轻捻着花瓣撇嘴道:“又卖关子。”
子期失笑,突然抓起一把石子撒向院中池塘:“看好了——”
石子入水,鱼群惊慌四散。他却早有准备,网兜一抄,精准截住逃窜最急的那条。
“要让鱼自己游进网里,”他晃了晃挣扎的鱼,“就得先打草惊蛇。”随后又将鱼放回到池塘中。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剑锋相撞的火星将毕扬拉回当下。她突然明白了卫泱之计就是要他们愤怒,要他们辩解,要他们被紫雁门弟子缠住,大势侧倾,早晚坍塌。
既如此,对一群已然蒙蔽双眼之人讲道理也是无济于事,不如让他们眼见为实。
她突然心生一计,剑锋一转,不再与紫雁门弟子纠缠,身形如电,直逼胡长老而去!
“毕扬!”均逸见她骤然跃身而去,下意识担心地喊道。
“胡长老!”毕扬冷喝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亲眼所见我爹害死老卫掌门,那就接我一剑,证明你不是在信口雌黄!”
剑气如雪崩般席卷而出,拦路的弟子被震得踉跄后退。毕扬足尖一点,身形如燕,直取胡长老面门!
胡长老脸色微变,急忙侧身闪避,另一手却悄悄摸向腰间毒囊。
“铛!”
毕扬早有所料,剑锋突然一挑,胡长老的袖口被划开,三枚未及出手的毒蒺藜“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还想暗器伤人?”毕扬冷笑。
“你一个小辈,竟敢如此放肆!”胡长老怒喝,却不敢硬接,只得连连后退,借紫雁门弟子身形遮挡。
毕扬冷笑:“只会躲?”
她身形骤变,一招接一招的岩曲剑法骤然使出,剑光如龙,直取胡长老下盘!
胡长老仓促间竟抓过身旁一名紫雁弟子的佩剑,横剑格挡——
“铛!”
两剑相撞,胡长老竟下意识使出一招“孤鸿”,剑锋一转,反削毕扬手腕!
毕扬眼中精光一闪——是岩曲剑法!
他果然有武功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