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

    “呵。”一声冷笑从头顶传来。

    众人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如鹰隼般掠过树梢,轻盈落地。

    十夕抱臂而立,铁纱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语气讥诮:“我在前头等了半天不见人,原来是在这儿你侬我侬?”

    他斜睨了一眼远处的火光,嗤笑道:“就这么点事,也值得生离死别?”

    毕扬和均逸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南溪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愣住。

    毕岚则盯着十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十夕似乎懒得解释,目光在毕岚和南溪两人身上流转着,不耐烦说道:“不走吗?”

    南溪的眼泪突然就凝在了眼角,她望着十夕铁纱下若隐若现的轮廓,紧绷的肩膀倏地松了下来,像是漂泊多年的船终于望见了灯塔。

    “走,都走!”她的声音明显轻快起来。

    话音未落,十夕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玄铁面纱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容地伸手把毕笙从南溪怀里捞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毕扬瞳孔骤缩,指尖已经按在剑柄上。

    均逸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摆出了擒拿手的起势。

    十夕却只是轻巧地在婴儿后颈一拂,原本有些不安扭动的毕笙立刻陷入沉睡。

    他嫌弃地扫了眼如临大敌的三人,突然把襁褓塞进毕岚僵硬的臂弯里:“抱好了。”

    不等众人反应,他转身一把将南溪打横抱起,南溪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绣着紫藤花的袖口垂落在十夕玄色衣襟上,像黑夜中突然绽放的花枝。

    “愣什么,”十夕冷冰冰地扫过呆若木鸡的三人,“跟我走。”说着足尖一点,抱着南溪纵身跃上树梢,夜风卷起他宽大的袖袍,显得人有些消瘦。

    毕扬盯着十夕紧扣在娘腰间的手,那交叠的模样,刺得她心头一跳,如此亲密的信任绝非初次配合该有的生疏,那人的指尖甚至自然地护住了南溪旧伤所在的腰侧。

    她下意识看向毕岚,却见毕岚僵在原地。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像是想拦又不知以何立场阻拦,喉结剧烈滚动着,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喘息。月光照亮他骤然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翻涌着惊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这什么情况呀师姐,”均逸凑到毕扬耳边,热气呵得她耳根发痒,“十堂主当着师父的面就这么把师母抱走了?”

    “闭嘴!”毕扬一肘撞在他肋下,目光却死死钉在十夕身上。那人抱姿看似霸道,垂眸看向怀中人时,铁纱边缘却露出段异常柔和的颌线。

    十夕似有所觉,突然回头冷冷瞥来,毕扬慌忙低头,正好看见父亲默默将毕笙往怀里又搂紧几分,婴儿的小脚蹭过他微微颤抖的手背。

    “这边有脚印,他们往这边跑了!”

    远处传来弟子们杂乱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的火把光亮如同催命的符咒袭面而来。

    毕扬心头一紧,急忙拉住毕岚的衣袖,低声道:“爹,不如先离开这里,有什么疑问,等安全了再问不迟。”

    毕岚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望了眼前方十夕抱着南溪远去的身影,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单手稳稳抱住毕笙,另一只手拍了拍毕扬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三人立刻运起轻功,紧随十夕而去。

    十夕走在最前面,怀中虽抱着南溪,身形却依旧轻盈如燕,足尖在树梢轻轻一点便掠出数丈,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暗夜中的鹰隼。

    毕岚抱着毕笙很快跟上,步伐同样沉稳迅捷,每一次落地都悄无声息,展现出深厚的内力根基。

    均逸和毕扬跟在最后方,身法灵动机敏,如同林间穿梭的灵猴,总能精准地借力腾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就在即将冲出密林的刹那,毕扬耳尖一动,猛地回头——

    “嗖!”

    一支利箭破空直冲而来!

    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迫近耳际!毕扬甚至来不及转身,纯粹凭借听声辨位的能力反手抽剑。

    剑光如雪练般划破夜色,精准地劈中箭杆!箭头应声断裂,但箭身竟诡异地爆开一团绿色毒雾!

    毕扬急退,袖袍翻卷扫开毒雾,却仍吸入少许,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远处传来卫泱的厉喝:“别留活口!”

    霎时间,无数淬毒的箭矢如蝗虫般射来,箭头上都泛着幽绿的寒光。

    毕扬强忍眩晕,剑锋横扫击落三支毒箭,对毕岚道:“爹,先带笙儿走!后面有我们!”她的声音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毕岚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幼子,又望了眼前方隐约可见的马车轮廓,他转过头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转身将轻功催到极致,如孤鸿般掠向密林出口。

    “司明!”十夕开口喊着,率先抵达马车旁。

    一个人影应声跃下马车,直冲向十夕来的方向。

    毕扬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绿色毒雾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着她的经脉。她下意识运功相抗,起先还能抑制,可时间一长,反倒更加严重起来,翻腾得难受。

    又是一轮箭雨袭来,她挥剑格挡时手腕一软,长剑险些脱手。

    “扬儿!”均逸惊呼一声,眼见毕扬身子一软向下栽去,急忙伸手揽住她的腰。触手处一片冰凉,她的手指已失去温度,唇色泛紫。

    均逸心中大骇,声音都变了调:“你感觉如何?!”

    毕岚正将毕笙交给司明,忽闻后方均逸的惊呼。回头只见女儿面色青白地倒在均逸怀中,追兵的刀锋已逼近二人后心!

    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毫不犹豫地折返冲回毒雾中心。

    毕扬恍惚间睁开眼,满目只能见到些冒着烟的荆棘和野草,视线有些黑暗和模糊,她努力地眨着眼睛,忽然一只手托住了自己的头缓缓向上抬了抬,视线终于宽阔起来,她感觉好多了,大喘了两口气。

    也正是这时,她抬头发现身前站着的是毕岚。

    他双臂缓缓展开,青色袖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漫天毒箭在靠近他三尺之地时竟诡异地凝滞半空,仿佛被无形屏障阻挡,紧接着周遭空气骤然变冷,落叶凝霜,毒雾结冰。

    没有剑,只有袖袍拂过时带起的千堆雪浪,毒箭如琉璃般节节碎裂,比断了线的风筝还要脆弱。

    追到跟前的弟子们见到如此景象,就这么保持着扑杀的姿势凝固宛若一座座冰雕,连惊恐的表情都冻结在脸上。

    凝眸风雪寂,万物同烬凋。

    就是在这个时候,毕扬心中那个最困惑,最害怕,最辗转反侧,最不愿面对的角落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盟会上毕岚会有那样的遭遇,为什么其他门派的掌门会对他有那样的举动。

    都不是因为父亲不够强,恰恰是因为他太强。

    最让她心口发疼的是,父亲这些年该有多难?守着这样的力量,却要装作平庸,连女儿都不敢透露分毫。那些深夜她在院中练剑时,父亲窗边沉默的凝视,此刻都成了扎在心头的针。

    托在毕扬脑后的手微微颤了颤,将思绪拉回到眼前,她转过头,对上了均逸同样震惊的脸庞。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嘴唇无声地张合了几下,最终只吐出模糊的气音:“竟是真的……”

    毕扬点了点头。

    是真的。

    均逸的眼中隐约间生出几丝担忧和痛苦,毕扬一度以为他是心系受伤的自己,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轻轻拍着说道:“我……没事,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冰晶还在空中缓缓飘落,有一片沾在她睫毛上,透过这剔透的寒冰,她看见父亲转过身来,眼中风雪已散,又变回那个云淡风轻的温柔爹爹。

    “堂主,毕先生果然还是出招了,这下如何是好?”司明抱着毕笙站在几里开外的马车旁,担忧地问着身侧的人。

    十夕负手而立,玄铁面纱在夜风中微微起伏,他凝视着毕岚寂寥的背影,良久才缓缓开口:“这是迟早的事。”声音透过铁纱传来,带着罕见的沉重。

    “只是……烬雪现世,怕是再难安宁。”司明说道。

    “反正紫雁的掌门他是做不成了,只要活着,别的……犯不上他来做。”十夕抬手轻轻拂过面纱边缘,袖口滑落,露出的腕骨线条紧绷如弓弦。

    毕岚将毕扬背在背上姗姗来迟,均逸手中拿着两把剑跟在身后,呆楞的模样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南溪一直焦灼地守在马车边,远远见到人影便急急迎上前,目光迅速扫过众人,见虽狼狈却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安心。

    毕岚将背上昏睡的毕扬小心放下,看着正忙着照顾的南溪安然无恙,朝着十夕郑重躬身行了一礼。这一礼,谢的是他方才出手护住南溪与笙儿的恩情。

    十夕玄铁面纱微动,似是侧身避让,只冷淡地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毕扬苍白的脸上:“伤势如何?”他声音依旧平稳,但问得极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

    “就是紫雁最常用的毒,甜甜之前给过赤霞的药丸,能解。”南溪从毕扬怀中找到了瓷瓶,帮助她服下。

    “此地不宜久留,各位先上车吧。”司明坐在马车前鞠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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