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停姿放下猫,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地跟上去。
叶理目送他们的背影,神色阴沉,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加入到其他人的话题中去。他照例是甜言蜜语不要钱地肆意挥洒,逗得女孩子们哈哈大笑。
他们这边热闹非凡,厨房那边却寂静无声。
洛停姿在宫简让身边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也就只是递个东西冲下碗。
菜不用她洗,更不用她切。炒菜煮饭什么的更不必提。每当洛停姿觉得太闲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宫简让都会柔声细语地哄她自己去玩。
洛停姿半天没有回应。
察觉到她的异常,宫简让回头笑问:“怎么,阿姿现在已经不玩黄瓜王子大战白菜公主的游戏了吗?”
洛停姿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还记得这个,低声急道:“不许说,宫简让!”
宫简让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你终于肯叫我了。”
莫名的气氛在这方小空间里徘徊不去。洛停姿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宫简让主动转移了话题,虽然也没转移得太远。
“现在这样,像不像我们大学的时候?”
洛停姿迟疑了一下,点头。
他们大学并不是一个学校,但是同城,而且隔得不算远。宫简让大学四年都是自己在校外租房子,洛停姿有时候会去他那里吃个饭。
那时候洛停姿对喜欢的人还很依恋,对爸妈是这样,对王铁柱是这样,对宫简让也是这样。
做什么都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甩都甩不开。但做饭是要用心的,他们没办法一心二用一边做饭一边陪她说话,她就自己在厨房找好玩的。
比如黄瓜王子大战白菜公主。
这出大戏每天都会上演新的版本,戏词张口就来,唱过就忘。蔬菜们在低回婉转的戏腔中演尽超脱生死伦理的爱恨情仇,爸妈捧场,男友喝彩,小猫也喵喵叫。
但当男友变成前任后,这段回忆就变成了洛停姿这辈子都会刻骨铭心的黑历史。
门铃响了一声,洛停姿下意识想去开门,被宫简让提醒后才想起客厅是有人的。
但片刻后厨房门也被敲响。
进来的先是尾巴弯成问号的王铁柱,然后是官静棋。
他手里拿着一个散发冷气的小盒子。
“这是王铁柱的晚餐。”
“秋刀鱼和蛋黄需要煮熟,鸭肉是带骨的,需要先搅碎,再加蛋壳粉。鹿心太大它咬不动,切两刀就好。”
“羊奶粉冲泡后放温,再加维生素和洋车前子壳粉。”
“它不爱吃鱼油,要挤在肉里骗它吃下去。”
官静棋把装着生骨肉的盒子递给她,“麻烦你了。”
洛停姿一把接过,“不麻烦不麻烦。”
时隔多年再次为铁柱准备食物,她心中只有开心和兴奋,什么系统什么摄像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她兴致勃勃取出一条围裙套进脖子,正要系上,被官静棋拦住。
他在她身后站定:“我来吧。”
修长的手指将两条系带慢条斯理地打成蝴蝶结。
再取下西装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将洛停姿散落在肩背上的长发轻轻挽起。
然后,带着开心得几乎要蹦跶起来的洛停姿,去到厨房另一边的岛台。
厨房里暂时安静下来。
弹幕就热闹了。
有的在赌博:
【帅比之前不是还在装高冷吗?人家问他名字都藏着掖着不说。现在帮洛停姿系腰带盘头发的动作未免也太自来熟了吧!赌一根辣条,他俩之前肯定有一腿。】
有的在推理:
【亲们我细思极恐。洛停姿不是应该跟宫设一起做饭吗?她可是宫设好不容易从叶理手里抢过来的呀,怎么一眨眼就跟着帅比去喂猫了?流理台那么大,宫设也没占多少地方,帅比干嘛非得把洛停姿带到岛台那边去?咱们中国是不是有一句老话叫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黄雀在后+1】
【黄雀在后+10086】
还有的在情真意切地发疯:
【啊啊啊啊铁柱爸你干嘛这个时候进来啊!我要听洛停姿和宫设关于黄瓜大战白菜的往事啊!救命我真的好好奇,从高中到大学,整整七年,青梅竹马啊这是!最青春的时光都给彼此了,就问哪个理工男忘得了!洛停姿你别走,你、回、头、看、一、眼、宫设啊啊啊!他快哭了啊!】
宫简让当然没有哭。
他只是拿着锅铲,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愣神。
灶台上还开着大火,容不得他再分心。他转身背对镜头,再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岛台上做猫饭的工具齐全,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一片风平浪静。
直到洛停姿手里的绞肉机突然罢工。
王铁柱已经十二岁,在洛停姿心里它永远是那只可爱的小猫咪,但不可否认它已经老了。老年猫咪有的毛病都悄悄找上门来,即使官静棋再有钱也无法治愈。
它现在已经啃不动较硬的肉干和骨头,每次都需要提前打成泥才好咽下去。绞肉机就是在肉泥打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罢工,旁边围观它工作的两个人同时凑过去看,一时间距离被拉得无比亲昵。
洛停姿下意识退开。
官静棋若无其事,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他仍然留在原地,专心寻找让绞肉机罢工的原因。
因为微微俯身的姿势,领针上的绿宝石十字架不再紧贴胸口,它悬在空中,宝石切面在窗外天光折射下变得几近透明,像一汪浓绿春水。
十字架侧面有鎏金的阴刻小字一闪而逝,细微得如同只是一串花纹。
察觉到洛停姿的注视,官静棋把领针取下来。西装领口因此失去束缚,稍稍敞开,露出一点分明的锁骨。
“拿去玩吧。”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随意,和十几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作业,告诉她随便抄的时候一模一样——
因为笃定对方一定会接,所以递东西的动作分外随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松手。
洛停姿心一紧,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接住了那枚看上去就昂贵无比的十字架。
绿宝石静静躺在手心。
它比洛停姿想象得要更有分量,散发着清透的凉意。她不买珠宝,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能勉强辨认出它侧面的法语文字。
她对法语只是略知一二,在连蒙带猜读到最后一个单词时,她的手指轻轻一颤。
她这时才注意到摄影师已经来到她身边,镜头都快贴到她掌心。
洛停姿被吓了一跳,立刻攥拳把十字架藏起来。
对上摄影师惊讶的眼神,她才想起这种过于私人的东西应该直接还给官静棋。
弹幕一片哀嚎。
【那上面写的什么啊!英语还是法语还是德语啊?有谁看懂了?求求告诉孩子吧,不然孩子今晚睡不着觉了啊!】
【来了来了法语专业大学牲申请出战!写的是: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刚去查了下出自圣经,铁柱爸比难道是一个清教徒吗?】
【不!不是圣经!前面的你是法语专业,难道没看过纪德名著《窄门》吗?里面女主角想要男主角留下来的时候,就会戴上十字架项链!靠!铁柱爸在对洛停姿说留下来!救命这是什么爱而不得文学!】
【前面的过度解读了吧?铁柱爸一看就是哪个豪门家的公子哥,这种人用得着这么卑微这么隐晦地去求洛停姿留下来?还爱而不得?我宁愿相信他是清教徒。】
洛停姿欲盖弥彰地重新摊开手心,开口之前突然卡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在节目上叫官静棋的名字。
她索性直接略过称呼,点了下官静棋的肩,在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伸手,“诶,还给你。”
官静棋不接:“没有镜子,我自己会戴歪。”
“啊……”
“我以前戴校徽都会扎到自己,你忘了吗?”
洛停姿垂眸,然后摇摇头。
她当然忘不了。
明明那么聪明、每次月考都拿全校第一的男生,却像是和别针有仇似的,每次戴校徽都要被扎几下,疼得他一边皱眉一边揉胸口。
她那时候在所有人面前都乖得不得了,唯独喜欢欺负官静棋,对他嘴贱,没少嘲笑他东施效颦学西子捧心。
过完嘴瘾后,怕官静棋跟她妈妈告状,才肯屈尊纡贵地去帮他,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洛停姿深吸口气,想着速战速决。
反正官静棋也不是嘉宾,友情帮忙戴个领针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她抬手拎起官静棋的领带,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后将领针别上去,正要固定,身后突然传来宫简让的声音。
“阿姿?”
洛停姿一惊,反手把面前的人一推。
这一推,不仅把官静棋推得后退一步,还弄歪了刚整理好的领带。关键是,领针倒是歪歪扭扭别上去了,十字架还在洛停姿手里。
洛停姿看看手里的绿宝石,再看看靠在岛台上的官静棋。
凌乱的领口消减了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精英范儿,眼中的情绪被过长微垂的睫毛挡住,看不分明,像一个刚被无良少女调戏过的黄花大闺男。
“阿姿。”
宫简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已经近在咫尺。
洛停姿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赶紧转身,以示自己清清白白,双手却藏在身后,紧紧捏着那枚十字架。
她捏得那么用力,以至于秀气的骨节都变成白玉色。
官静棋胸口闷闷的,仿佛洛停姿捏的是他的心脏。
他伸手想要把自己的心从那白玉的牢笼中解救出来,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下,清醒,然后收手。
洛停姿正朝宫简让微笑。
是那种犯错之后假装无事发生的笑,是恋爱开始时洛停姿在他面前最常露出的表情。宫简让心中一悸,将手里切块的苹果递过去。
洛停姿腾出一只手接过,另一只手仍旧牢牢藏在身后。
见她吃了,宫简让这才抬头看向她身后的官静棋:
“官总还记得阿姿,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同学。我们之间应该有九年没见过了。我算得对吗,阿姿?”
弹幕敏锐地捕捉到信息:
【官总?哪家的官总?是那个A市首富的官家吗?是那个在CBD拥有一整栋办公楼的官氏集团吗?是那个传说中年纪轻轻就把叔伯兄弟杀得片甲不留成功上位的官氏总裁吗?】
【除了那个官总,还有那个官总?】
【等等,让我捋一下。老同学,九年前……不会吧,官氏的总裁跟他们俩是高中同学?!宫设天才学霸我可以理解,但!洛停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