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停姿后知后觉明白了她们的意思,知道她们误会了,又觉得这误会实在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她失笑道:“跟这个没有关系,是别的原因。”
明茗赶紧问:“什么原因啊?可以在镜头前说吗?洛姐姐就告诉我们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也可以给洛姐姐分享一个小秘密哦。我真的太好奇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要去掉女字旁呢?”
洛停姿犹豫了一下。
她不太想细说,但也不想冷落明茗,说了半句“是我小时候……”,又突然顿住,像是一下子忘了该如何组织语言。
等她回答的空档,弹幕有人察觉不对。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明茗在给洛停姿挖坑?干嘛一直强调去掉了‘女’字?不会是想扯到什么敏感话题上吧?】
【上面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哈,我们小明只是好奇罢了。她平时视频和生活里都一直是好奇宝宝,又不是只针对洛停姿。】
餐桌上旁的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对洛停姿而言并不友好,即使迟钝如夏帛也沉了脸。
他们正要开口,王铁柱却突然从洛停姿怀中猛地跳了下去,落地“咚”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洛停姿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起身朝黑猫跑去的方向看去。
是官静棋。
站在两三级台阶之上,手里拿着一根花花绿绿的逗猫棒,轻轻一拨,黑猫就兴奋得甩着尾巴直蹦跶。
见洛停姿仍在原地,官静棋眉梢几不可见地一跳,只好自己走过去。
“这是它最喜欢的玩具,每天陪它玩半小时就好。它有点胖,玩累了会大喘气,鼻子还会变成红色,这个时候就可以停下。”
洛停姿伸手接过那根逗猫棒。
上面毛线编织的小球球已经有点旧了,颜色被洗得发白。末端的毛线被抓成一绺一绺的流苏,手持的木杆上也全是咬痕。
好眼熟的样式……
洛停姿忽然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眼中满是诧异。
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刹那,官静棋垂眼避开她的视线,状若无意般道:
“它有很多新的逗猫棒,但它只喜欢这一根。”
洛停姿静静听着,忽然感觉手里的逗猫棒被拽了一下。她低头去看,发现王铁柱已经忍不住伸爪去勾那些毛线球。
她蹲下身想把球球从黑猫爪子上解下来,听见头顶有人轻声继续道:
“一直都只喜欢这根。”
……
接下来的时间洛停姿便有了充足的理由独自活动。
也不算独自活动,毕竟还有男嘉宾王铁柱。
她特地来到影音室逗猫玩。这里足够宽敞,除了两张沙发和壁挂式荧幕以外没有其他家具,而且隔音做得很不错,很方便王铁柱这辆半挂横冲直撞地跑酷。
等到一人一猫都累了之后,她把王铁柱抱回房间,又来到楼下茶水间找水喝。
茶水间只用一道帘子隔开,远远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走进去后才看清是宫简让。
听见脚步声,宫简让回头。
“刚热好的牛奶,温度很合适。”
洛停姿没有客气,道了声谢,接过马克杯。
舌尖尝到很淡的甜味,是她最习惯的甜度。她喜欢甜食,但因为工作需要控制体重,所以一直吃得很克制。
她又说了一句谢谢。
宫简让轻笑着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追究她的过分礼貌。
“看见小猫会来,我本来是有点嫉妒的。它一来,阿姿就只看它,不看我了。但现在我很庆幸小猫来。”
“嗯?”
“因为它可以逗阿姿开心。只要阿姿开心,我就开心了。”
“我一直都挺开心的。”
“是吗?阿姿晚饭吃好了吗?”
“……”
洛停姿总算明白宫简让在说什么。
她摇摇头:“我没有因为那件事不开心。我的名字确实容易让人有这样的误解,她们会奇怪也很正常。”
“我从没觉得阿姿的名字奇怪。”
“你当然不会觉得。”
洛停姿轻笑,有点俏皮地微微歪头。
“还有夏帛、叶理,他们也从来没觉得奇怪。因为你们是男孩子,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敏感度。”
“好吧。” 宫简让无奈一笑,“这点是我还不够好。但无论如何,这个问题阿姿不想回答。”
“……”
“要我和节目组说一下吗?让她们以后注意些?”
“不用。”洛停姿忙道,“真的不用。我并没有觉得冒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放下杯子,转头看向别处,声音低了几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以前阿姿带我回家的时候,陆阿姨经常拿相册给我看。但很可惜,那些相册里只有阿姿小学和高中时候的照片,中间有一段时间缺失了。”
宫简让问,“改名字的事情,就是发生在那段时间吗?”
洛停姿犹豫片刻,点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你想知道什么的原因呢?我改名字的原因,还是照片缺失的原因?”洛停姿看着面前人微笑,“只能选一个,建议你选前者。”
宫简让注视着她,很微小地走近一步。
“如果我想知道后者呢?”
这次洛停姿没有躲开视线,她抬头与面前人对视,笑意淡了几分。
“你不会想知道的宫设。”
又一次听见这个称呼,面前人先是一怔,忍下心中酸涩后,才有余力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当他听懂之后,却又是一阵刺痛。
为什么他不会想知道?
因为和又那个人有关。
那个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阴魂不散的人。
“我明白了。”终于,他开口叹道,“你赢了阿姿。告诉我前者的原因吧。”
见他这样顺从地又一次妥协,洛停姿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她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一副将要长谈的架势。
“我初中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已经很多年不曾提起过这场病,开口前稍嫌滞涩。但说出第一句后,喉间像是吐出一口郁气,接下来的话倒是顺畅无比。
“病得快要死了。妈妈天天守在我病床旁边,不断地和我说话,让我停下来,等一等他们。所有办法都试过了,没有起色,最后想到改名祈福,所以就改了个‘停止’的‘停’。”
宫简让眉梢轻皱,担忧地问:“后来呢?”
“后来呀,后来可能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妈妈的祈福,我就一天天好起来了,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啦。”
宫简让又走进一步,像是很自责:“对不起阿姿,我都不知道你生过重病。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有让你不舒服过吗?”
“哪有这么脆弱?我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就算有,你也不会让我难受的。你那时候简直是十佳男友,把我照顾得四肢都快退化啦。”
“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会对你更好。”
听见这话,洛停姿抬眼,神色轻柔地看着面前人。
一别多年,面前的人却好似从未变过,始终是当年那个无论怎么坏脾气赶他迁怒他也不肯离开的少年。
“可是你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宫设。谢谢你晚饭的时候帮我解释了那么多,我知道你不是话多的人。”
“既然阿姿这么了解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谢谢呢?为什么……还要叫我宫设?即使不再是恋人,至少还是要好的朋友吧?阿姿对朋友也会这样客气吗?”
“……”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朋友的范围,但那双浓黑如墨的双眸垂下看来时,洛停姿竟无端品读出一缕委屈幽怨。
她在这样的视线下败下阵来,没敢逃走,只敢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面前人的胸膛。
“好吧,我再不说了,简简。”
听见最后两个字,宫简让眼睫剧烈地一颤。他嘴唇轻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狼狈地扭开头去。
良久,他重新转过身,看着洛停姿的视线温柔而怀念,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落寞,像有无数话要说,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是:
“嗯。”
*
这一晚洛停姿睡得很早。
她很懒,这一次没有父母帮忙收拾行李,就硬生生拖到昨天晚上才开始动手,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勉强整理完。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一路上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疲惫不堪。
半夜她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后懵了一会儿,梦中那些痛意稍稍消减后,这才意识到窗外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雨总是落得很暴躁。
山中植物众多,大风刮得满园树枝哗哗作响,雨点打在叶片上的力道也分外惊人。
洛停姿推开窗,呼吸到雨水混着泥土腥气的清新味道,最后一丝睡意也消解开去。
反正睡不着了,她索性离开房间,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
半开放式的阳台,没有安装玻璃窗,但因为足够大,所以栏杆外的雨丝只能打湿小半截地板。
洛停姿在摇椅上躺下。
阳台外的花坛里种着许多绣球花,无尽夏的品种,花如其名,八月也依然还在盛放。
硕大的花球们在风雨中摇曳着,摩擦着彼此的脸庞,花香被雨水沁润得无比浓郁。
雨丝偶尔会乘着风落到洛停姿的脸颊和发丝上,冰冰凉凉的,但又不至于湿得难受,而是一种对夏天来说很舒服的湿润感。
她半阖着眼睛看着那些绣球花,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让她心有余悸的梦。
梦中她在一张张翻开一本相册,册子里全是宫简让从没看过的那些照片。
是她哭着一张一张挑出来,放进相册,扔进抽屉,从此尘封起来再也不愿看上一眼的照片。
好像这样就可以将那段时光也全部遗忘。
那些照片上有她。
还有官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