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树踮起脚，像个猫儿似的，想轻手轻脚地走下台阶。

    虽然房子隔音是挺好，但是现在是晚上，又在楼道，程燃只要是在客厅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的。

    岑树在心里祈祷程燃千万不要听到脚步声。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岑树刚下一个台阶，就听到身后的门开了。

    白天的提醒仍在耳边，岑树立马转身，先发制人，压低声音说：“我是来找你的。”

    语毕，岑树抬眼，这才发现程燃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靠在门框上，眉宇沉沉，眸底似乎还透着血丝。

    空气流动，岑树嗅到了酒气。

    “你喝酒了？”岑树惊讶。

    程燃没回答，只说：“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岑树的错觉，她感觉程燃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容他人靠近，好像无形中在他们之间划了道冰封线。

    真是男人心似海底针啊！

    既然程燃不说，她也没必要多问，直奔主题。

    岑树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说：“加个微信吧，我把饭钱AA给你。”

    她觉得直接问程燃要收款码会显得冷冰冰的，犹豫之下还是选择加微信。

    程燃也没拒绝：“我去拿手机。”

    客厅没有开灯，借着楼道的灯光，才能隐隐看见里面的摆设。

    极简的装修风格，冷冷清清，和程燃本人一个性子。

    茶几上好像堆着四个啤酒易拉罐，有两个倒在桌上，显然里面都是空的。

    这人是把酒当水喝吗？

    想着，程燃已经回来了，扫了岑树手机上的二维码。

    他垂目打字，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和汪浩宇吵架了？”

    “你也认识汪浩宇？”

    汪浩宇认识程燃一点也不奇怪，毕竟程燃是风云人物，但反过来就有点让人诧异了。

    因为程燃看起来不太会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略有耳闻。”

    “我跟他没什么好吵的。”岑树一点儿都不想再提汪浩宇，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倦意。

    “哦。”程燃应声，听不出情绪，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小票上只有菜目，没有价格，所以岑树并不知道具体的价格。

    “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本来就跟周子林说是请客，A完你的，我还要找他要钱。”

    “啊？那你不去问他要不就行了？”

    “不行，我这人很公平。”

    这是什么歪理？这跟公平有什么关系？

    偏偏程燃还讲得一本正经。

    岑树也不僵着，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这笔钱想还随时都可以还上，于是说：“那你看这样行不行？等下次你和周子林都有空了，我再请你们一顿。”

    “行。”

    “那行吧，我先走了，”岑树转身之前，余光又瞟到了那几罐啤酒，犹豫几秒，还是开了口，“你还是悠着点吧，别喝那么多酒，至少别当水喝。”

    程燃的心情似乎好了点，淡淡地说：“嗯，那你也悠着点，别一不小心走到四楼找人去了。”

    果然！

    程燃果然看出她又走错楼层了！

    于是那个老问题又冒了出来。

    这人是不是真的有读心术啊？为什么她所有想法都会被程燃猜到？

    “我才不会好嘛！”岑树说完便溜下了楼。

    /

    门一关，周遭没了声音，连同楼道那点白炽灯光也彻底黯淡下来，客厅里只剩下高悬银月洒落的疏朗清辉。

    别人眼中的柔和月光落在程燃身上却似高耸孤峰上的皑皑白雪，冰冷冷的，更显肃穆寂寥，让人不敢靠近。

    手机屏幕亮起，暗光勾勒出程燃不苟言笑的硬朗轮廓。

    岑树的头像是一张线条干净的大树，发来了一句简短的话。

    【岑树：谢谢你今天请的客，晚安！】

    墨黑的瞳仁终于有了丝浸润眼底的温和笑意。

    【程燃：晚安。】

    程燃的前二十七年约莫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都陷在深沼里，所谓的家人恨他、嫉他、构陷他，他不敢松神，一着不慎，不止满盘皆输，更会被拽入深渊。

    他在暗无天日中生存，也曾有人驱散了阴霾，在岸上抛下长绳想要救他。

    但他唯恐把岑树一起拉入那没有尽头的梦魇。

    所以知道她和汪浩宇在一起时，程燃也只能祝福。

    是他亲自断的缘，所以心里的伤口哪怕溃烂也只能忍着。

    再者，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资格说喜欢。

    在以后的岁月里，程燃不是没想过再去找岑树，但他也了解她的性格。

    岑树一向敢爱敢恨。

    她在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之前，肯定就已经彻底放下了对他的喜欢。

    他不能因为自己难以自抑的私利再去伤害岑树。

    希望岑树幸福是真，心底滋生的那些醋意、嫉妒也是真。

    程燃希望岑树不要再受感情的伤害，但看到她和汪浩宇生隙，又卑劣地生出窃喜。

    ……

    岑树往日没有睡眠的困扰，睡眠质量极佳，但今天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里惴惴不安，好像有事情没有理清。

    究竟是什么呢？

    岑树稳了稳心绪，一件件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试图找到其中的症结。

    先是和程燃乌龙重逢，再是饭店偶遇，再然后是汪浩宇来找她......

    不对，还有那个女生！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岑树一下子坐起身，手臂上瞬间寒毛竖起。

    像是拨开森林的一小片迷雾，窥见了一隅真相。

    岑树赶忙拿出手机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幸好汪浩宇是个不关朋友圈的人，她向下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他一个月之前发的朋友圈。

    那是一张在公司的合照，汪浩宇旁边的那个人赫然就是今天遇到的女生。

    房间里开着空调，岑树的额间密密麻麻地泛起了一层薄汗。

    和她不同，汪浩宇本科毕业后并没有读研，而是去了溪海一家知名快消企业，经过两年，成为了运营部的主管。

    女生说的主管显然就是汪浩宇！

    岑树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猜测。

    该不会是汪浩宇拿她的照片，编造她是他的女朋友吧？

    这种事情网上一大把，并不少见。

    很早以前，岑树是绝对不相信汪浩宇会做这种事情，但是现在她也不敢确定了。

    岑树是想直接电话杀过去问清楚的，但汪浩宇恐怕不会承认，还可能打草惊蛇。

    她得自己先找到证据。

    好在线索还没断。

    汪浩宇的文案上写了这么一句话：祝愿直系学妹田雨静同学以后前程似锦。

    【岑树：莉莉，你认不认识咱专业一个叫田雨静的学妹啊？】

    并附上那张合照。

    付莉莉，岑树的大学室友兼闺蜜，大四时，两人都保研成功。

    岑树保研去了溪大，付莉莉留在了本校。

    付莉莉很快回了消息：【认识！她是我导带的本科生！原来她去汪浩宇那个公司实习了啊。】

    随后意识到什么，马上发：【咋了咋了？雨静咋了？】

    岑树三言两语把今天的经历和疑问跟付莉莉说了。

    【付莉莉：我马上帮你去问问雨静。】

    等了大概十分钟，付莉莉发了一连串生气的表情包。

    【付莉莉：？？？汪浩宇有毛病吧。雨静跟我说汪浩宇之前跟他们部门副总监炫耀自己有个大美女富二代女朋友，用的还是你的照片，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他们部门都知道了。】

    果然。

    岑树无语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汪浩宇了。

    【付莉莉：汪浩宇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追人不成就开始造谣。你说会不会是他真有女朋友，但不想曝光，所以用了你的照片。】

    岑树也不清楚汪浩宇现在的感情状况，但无论如何，他这样一搞，恐怕会生出很多误会。

    付莉莉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付莉莉：遭了，你马上要上综艺了，他这样会给你惹麻烦的。】

    虽然真有事澄清就行，但岑树知道舆论的可怕之处，有的人能颠倒黑白，言论一多，有时候假的也会传成真的。

    她得先规避这个风险。

    【岑树：我去找他问清楚，他到底跟多少人撒过这样的谎，让他道歉澄清。还有帮我谢谢田雨静，让她放心，我不会把她抖出来的。】

    【付莉莉：雨静说撕逼请带上她，打渣男她在行，反正她都实习结束了，汪浩宇也不能给她穿小鞋。阿树，你去找汪浩宇的时候记得把我也叫上，我老早就看不惯他了。】

    【岑树：感动。我先微信会会他。】

    不过还没等岑树打电话质问，汪浩宇先打过来了。

    “岑树，这么多年我在你面前已经很低声下气了吧，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

    真是睁眼说瞎话，他什么时候低声下气了？

    表面装作平和，实则一点就炸，没说几句，坏脾气就原形毕露。

    其实岑树多少知道点汪浩宇纠缠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他虚假的自尊心和卑劣的占有欲。

    汪浩宇只是不想输给自己看不上的人。

    或许当年真的有一丝喜欢，但到现在早已支离破碎。

    岑树平静地说：“行，我们谈谈。”

    最初，她不知道心平气和地和汪浩宇谈了多少次，但他从来不听别人的想法。

    汪浩宇听着还以为岑树松了口，看到了一丝希望：“我还在你小区正门，马上过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