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药后,虽然满嘴苦味,但好像确实意外地非常有奇效,華盈在睡了这么久以来最好的一个觉后,再次被叫醒时,竟真的感觉神清气爽,不再有冒虚汗的感觉了。
她望向窗外,此时已经是月出,队舍门前的廊灯不知道是被谁点上了,此时灯影憧憧,照着檐下的人也锃光瓦亮。
斑目一角竟然在晚间又出现在了这里,令華盈感到了意外。
她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一角在捕捉到她这个眼神后面无表情地说:“别看了,弓亲没来,我也只是来给你送点东西,一会就走。”
他瞥了一眼華盈的脸,发现已经没有中午刚看到时那么红了,便点了点头:“看来已经退烧了。”
“喏,这个给你。”
看到一角将提在手里的布袋放在自己床头的桌上,華盈问:“这是什么?”
“不是你说的饼太噎么。”
一角没好气地将布袋扯开,露出了一个不算太崭新的饭盒,華盈一打开,浓郁的米香混合着热气毫无防备地冲入了華盈的眼窝。
是一碗白粥。
不知道为什么,華盈在看到这碗白粥的时候,突然有些想哭。
这碗白粥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佐料和五谷,甚至连米粒都不是很多,这样一碗一点也不浓稠的白粥,是她在前五十年富庶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入过口的平民吃食,但在这样一个让她脆弱不已的夜晚,却像是天上月一般散发着皎洁的光辉。
明明只是她中午随口的一句抱怨,斑目三席竟然特意跑去了食堂给她买来了适合病患的吃食。
真是没想到,那样一个粗糙的、说她娇气让她干嚼感冒药的斑目三席,竟然有着如此超乎她想象的细腻一面。
華盈搅了搅碗中的米汤,咧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父亲大人,千穗,还有海燕。
——我好像,在这个觉得适性最差的番队,找到了在家里的感觉呢。
看到華盈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斑目一角心中警铃大作,生怕她再做出什么让他招架不住的感性行为,立刻换上了不耐烦的表情,恶声恶气道:“快吃啊!我还要把饭盒收走呢!”
“是……是!”
斑目一角插着手,搬来一把凳子,一边抖脚一边看着華盈拿起勺子搅动着白粥,然后充满感激地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也许是饿了太久,她在喝完了半碗粥后似乎食欲大振,想了想又把弓亲中午带来的烙饼拿了出来,蘸着粥开始大口啃咬了起来。
一角见她的淑女做派戛然而止,惊讶道:“喂……这饼不凉吗,你这么娇气居然吃得下去?”
“饿了。”
華盈一手抓着饼,一手捧着粥盒,吃得狼吞虎咽,已经丝毫不见其受过贵族礼仪规训的模样了。
斑目一角愣愣地看着她爆发出惊天吃相,一时有些恍惚。
这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虽然他们俩来往不多,華盈也并不总是端着,但在斑目一角的印象里,她平日里举手投足间的风范显然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整个十一番队里估计也只有弓亲那家伙能和她媲美,但今天这吃得……
像是被饿了十年的乞丐一般,毫不讲究。
觉察到一角复杂的神情,華盈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举止上的变化。
……
我在干什么?
她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喝粥的声音巨大,咬饼也咬的巨大口,一副饿疯了的样子,就连在十一番队的食堂她都没见过有人这样吃饭。
十一番队,这么能同化人的吗……
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華盈有些惊愕,但她又仔细想了想,似乎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不管是在纲弥代家还是在朽木家,她总是被教育着“食不言,寝不语”、吃东西要小口、要细嚼慢咽、用餐时不能发出声音、一些菜可以夹,一些菜不可以吃……
但全部不按这么做时,好像天也没有塌下来。
她看着一角邋里邋遢的坐姿,突然有一股很强烈的力量开始作祟,让她半是刻意半是自然地将盘起的腿伸展开,伸出了右腿踩在榻榻米上,摆出了她从未摆出过的不雅坐姿,对一角轻松地开口道:“怎么了,没见过吃饭吃得香的吗?”
“……”斑目一角觉得有些无语,但看到她放下了那副拘谨的身姿也感到有些亲切,便揶揄了一句,“见过,你快出栏了吧。”
?
见華盈没有懂他的幽默,一角感到很挫败。
……不能解释笑话,会变得尴尬。
他恼羞成怒,伸头看了看粥盒,发现華盈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便直接从她手里将粥盒夺走,骂骂咧咧道:“好了好了,我要走了,你接着睡吧,明天记得来训练。”
“等等,还有一口、还有一口!”
華盈见一角突然暴躁地把粥盒收走,连滚带爬地扒拉着他,把手中的饼沾上了最后一点粥底塞入口中,吃得毫不体面。
斑目一角看到她一边嗦着手指头一边抽着纸擦嘴,由于刚刚急着吃最后一口直接跑下了床,此时光着脚站在地上,整个人的形象突然就很契合十一番队。
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好像一直没跟你说过……”
一角在踏出门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像是思考了片刻,转头对上了華盈询问的视线,紧接着绷着脸探回了身子,在走之前凶巴巴地扔下了一句:
“欢迎加入十一番队。”
*******************************
次日清晨起床时,華盈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精神头比起往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是不是真的拜生嚼感冒药的功效所赐,華盈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在竹筒中灌满了训练要喝的水,迎着朝霞赶到一角所交代的训练地址时,她的师父大人已经在那里做好了自己的晨训了。
斑目一角光着膀子浑身是汗,光头如朝阳般明亮耀眼。
華盈远远地看着他,突然对新年的番队贺卡制作工作有了灵感。
她是第一个到的,此时集体训练的时间还未开始,一角见她已经恢复了健康又到得这么早,破例给出了特别指导:“你始解给我看看。”
華盈乖乖地照做,将唳泉始解之后持着枪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角。
等了半天,一角有些无语:“我是让你使一些招数给我看看,谁要纯看你斩魄刀了!!!”
“哦哦……”
華盈有些尴尬地将唳泉转了个圈拿在手中,摆出了战斗的姿态。一角上下打量了一眼,刚想出言肯定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看到華盈下一秒像掷标枪一样将斩魄刀狠狠地扔了出去,击中了头顶的果树,随之掉下来了几个苹果。
她接住了其中一个,递给一角,目光诚恳问道:“吃吗?”
一角被震慑住了,他的眼角抽了抽:“…………………………你是野人吗?”
“这算是哪门子的战斗手段?????”
他似乎陷入到了深深的懊悔中,无奈地解放了鬼灯丸,亲身示范了一套枪法,随后对華盈说:“看懂了吗?你做一下试试。”
華盈皱着眉,很勉强地将一角方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一角很痛苦地捂住了光头:“算了……你给我好好从单个动作开始练习吧。”
“……”
***************************
意识到自己对一角来说是个巨大的难题的时候,華盈心中是无限惶恐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吊车尾的体验了,生怕一角在收徒过后觉得她太烂了要退货,把她逐出师门,她每晚在处理过了队务后,还会在夜阑人静之时跑到训练场加训。
在第一天给一角展示了自己的水平后,一角就开始将枪法里的单个招式拆解出来让她反复训练,但華盈一直记挂着那天一角在她面前示范的那套漂亮又连贯的动作,在一个人训练时,也笨拙地根据记忆中所学试图进行模仿。
晨间一角赞许过她的拆分动作做得还不错,但一旦连贯起来,对着镜子做了好几遍,却总是不得要领。
正懊恼之时,训练场门口传来了一声温润的男声:“这个旋转过后重心要挪到右脚上才能好好接下后面的动作哦。”
華盈转头,发现是五席绫濑川弓亲。
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有些局促地问了好:“绫濑川五席,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
“晚训的时候落下东西了,我回来取。”弓亲淡淡地笑了笑,“倒是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训练太过急功近利可不是好事哦。”
華盈的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在武斗上并没有天赋……一些简单的枪法都做不连贯……我怕斑目三席之后不想带我了……”
也许是華盈的漂亮脸蛋让弓亲颇有好感,此时看着她挫败的样子,即使已经很困了,但弓亲还是决定帮一角提点提点这位新人,便插着手走进训练场,坐在了休息区内对華盈说:“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会使用自己悟出来的斩魄刀的,面对全新的武器,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进行基础训练,这一点不可避免。”
听到弓亲这么说,華盈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您和斑目三席也是如此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