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城沉默不语，荣骞反倒不甚在意，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担心什么，难道我的电影，还能让它被人抢走？”

    谢城抬头看向荣骞。他手臂松松地搭着扶手，整个人闲闲地靠着椅背，显得从容而笃定，就好像面对的仅仅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谢城怔了怔，忽然伸了个懒腰，夸张地叹了口气：“也对，我用不着紧张。你这家伙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就像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你张口就跟我要演员接下来四个月的档期，谁能想到那时候你手里只有一个剧本，得在半个月内把整个剧组拉扯起来。”

    他顿了顿，“结果还真让你做到了。”

    五年前，他们刚刚认识。那时候谢城还在做经纪人，有一天手底下刚签的一个艺人告诉他收到了一个电影女主角的邀约，他便去见见这个导演是什么人。

    结果坐在对面的是才二十七岁，刚回国不到半年的荣骞。

    前一秒他判断这是不靠谱的新导演，绝不可能让艺人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下一秒荣骞拿出作品集，吓了他一大跳——他刚好看过其中几部，是近几年小有名气的独立电影，获得过许多国际电影节的奖项。

    谢城完全没料到那部电影的导演居然是个中国人，而且还选择放弃在国外已有起色的事业，重新回国发展，甚至就坐在自己的面前。

    荣骞嘴角微翘：“但最后你还是相信了我，同意让严青演我的电影。”

    谢城没好气地说：“那是因为剧本真的不错，角色也很适合严青，我不想让她错过。那会儿正好没什么好的剧本适合她，我才觉得信你一次试试看。”

    他顿了顿，感叹道：“不过，是真没想到你会给这么大一个惊喜。”

    荣骞也想起了五年前的旧事，笑了笑：“我那一年运气不错。”

    那是他回国后拍的第一部电影，入围了当年的金马奖，遗憾未能折桂。但谢城手下那位年轻演员却拿到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刚出道就有了代表作。

    即使最初谢城并没有多看好荣骞，但在此之后他主动帮助荣骞介绍国内资源，拓展人脉，结交的意图十分明显，两人渐渐成为好友。

    后来荣骞准备建立自己的工作室，恰好谢城有转型做制片的想法，干脆辞职出来与荣骞一直合作到现在。

    这几年间，荣骞以一到两年一部的速度拍摄电影，最成功的作品当属去年夺下金棕榈奖的《人海茫茫》。国产电影许久未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当时很是掀起一波热议。

    可惜受限于文艺片的天然属性，对普罗大众而言仍有一定的观影门槛，电影最终只拿到不足五千万的票房。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部电影，荣骞引起了不少圈内人的注意。

    ——包括出手阔绰的投资人，也包括像张泽这样，迫切地想要一顶演技派头衔的明星。

    “好了，还是先说眼前的事。”荣骞把话题拉了回来。他指尖叩了叩扶手，想了想，“现在我们面临两个问题，一边是如何达到我们的目的，把张泽踢出局。另一个是应对网络上的舆论，今天已经有人告诉我，微博上炒起了库布里克对演员的霸凌……”

    他嗤笑一声，“为了抹黑，不惜拿我跟电影大师比？太抬举我了。”

    “总之，前者我来想办法，但后者只能交给你。”荣骞看着谢城，开了个玩笑，“拜托你了，每天都有人看完八卦想找我求证，逐个拉黑也挺累人。”

    “好。”谢城一口答应，燃起斗志，“其实今天在薛总那儿我就特别想说，老子这十几年在圈子里不是白混的，以前我带过的艺人哪个不是血雨腥风的体质，拿这种招式来整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只是不做经纪人，可人还在江湖里呢。”

    “而且我还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谢城眯了眯眼，得意地笑起来，“放心吧，我会给他们一点惊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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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骞平日甚少参与电影公开宣传与活动，几乎没有个人信息和照片刘璐到网上。因此虽然连续几天被挂上了微博热搜，他依然幸运地保有不被打扰的私人生活。

    当然有些人就没这种运气。

    “所以也不能怪那个星探认不出你是荣骞。”有人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感叹，“你看沈嘉年就不同，走到哪狗仔跟到哪，来你这里都得费心思捯饬半天，跟做贼一样全副武装，生怕被人看见脸。我刚才在楼下等电梯时碰上他，刚拍了一下肩膀，结果你猜他什么反应？他跳起来叫‘我不是沈嘉年！’”

    客厅的窗帘被全部拉开至两边，天气晴朗干燥，橙红色的夕阳欲坠未坠地挂在天边。光线透过一整面的玻璃推拉门投进屋里，把荣骞这套空旷的屋子也烘得多了些暖意。

    刚才做出夸张描述的青年还笑嘻嘻地窝在沙发里，他旁边的高瘦青年已经气愤地抓起沙发靠垫丢过去，“叶屿你少说一句会死吗？”

    “不会，但我这个人心里就是藏不住事儿！”叶屿灵巧地躲开靠垫攻击，小跑着躲开沈嘉年后续的追打，不忘从桌上摸了一包薯片拆开，抓了几片吃起来。

    “荣骞你家怎么会有零食？嗯，这个口味我喜欢，你在哪儿买的？”

    叶屿有点儿讶异，毕竟荣骞家在他印象里跟样板间一样也就只能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什么吃喝享乐的玩意儿，一概没有。

    “谢城买的，你可以拍照搜一下。”荣骞随口回答，他正在打开冰箱，从码放得满满当当的层格中随意抽出几瓶饮料，走到客厅放到茶几上。

    “这里还有些饮料，你们想喝就拿，冰箱里还有。”

    最近因为张泽的事情闹得剧组停摆，荣骞回D市固然是为了方便联系人，但多少也是为了耳边清净。

    但既然回来了，自然少不了人情往来。今天荣骞约了三个朋友小聚，其中叶屿和另一名未到的人虞良平是荣骞的发小，几人从六七岁就认识。

    如今叶屿背靠父荫做投资，投一些初创企业，也投影视和网剧项目。前者更像是给家里交代做做样子，插一脚娱乐圈才更像是叶公子的心头好。

    另外一位叫沈嘉年，是荣骞的朋友，也与叶屿很熟。沈嘉年是近些年风头正盛的音乐人。因为自带血雨腥风体质，天天被狗仔盯梢，基本不敢去公众场合。所以几人索性定在荣骞家里吃火锅。

    用叶屿的话来说叫做——“荣骞家连家具都没几个，收拾起来多简单，多替打扫卫生的人省事儿啊。”

    “骞哥，那他买这么多东西，是也要过来吗？”沈嘉年有些惊讶。他停下追叶屿的脚步，抱着靠垫想了想，犹豫着拿出手机，“那我再点一些菜吧。”

    “不用，我没喊他。这是他帮你们买的。”荣骞顿了顿，“他认为我应该多为来访的客人考虑一下，免得来了还得点外卖，有失待客礼数。”

    叶屿拿着薯片大摇大摆地溜达到沈嘉年旁边，胳膊往沈嘉年肩膀上一搭：“荣骞说的话几时会改主意，说就咱们四个，那就不可能再喊别人的啦。”他说着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咦，老虞怎么还没到？”

    沈嘉年的肩膀上被压了个沉甸甸的胳膊，他有些不高兴想挣脱，结果晃了几下都没把叶屿的手臂摔下来：“起来！你自己好好站直！”

    叶屿懒洋洋地不肯动：“哎呀，这么小气，靠一下都不给。”

    沈嘉年：“就是不行，你刚才嘲笑我我还没跟你算完账。”

    叶屿大惊：“这还没完？你可足足丢了我三个靠枕，砸的我浑身都是伤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拌起嘴，正好这时门铃响了。沈嘉年趁机甩开叶屿小跑去开门，过了会儿，与另一人一起走回客厅，正是荣骞的另一个发小虞良平。

    虞良平在大学里当助理教授，是四人中唯一真正长居D市的一位，按理来说时间应该最容易安排。

    他戴一副黑框眼镜，穿白色衬衫及西裤，发型显然被打理过，与着休闲衫的三人一比格外显眼。他猜到其他人会问，先主动解释：“我下午有一个会议，本来说四点半结束，拖得晚了，不好意思。”

    荣骞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并不在意：“才六点多，不算迟。”

    “怎么不迟！”叶屿极不把自己当客人，已经急不可待地在餐桌边坐下了，“来来来，我已经饿了。”

    他这样一说，几人也就打算先吃饭再聊。

    餐桌上已经放满了一圈的食材，正中央是架起来的电磁炉，上面的鸳鸯锅里一半是清汤，一半飘着红油。电磁炉开了最小火，汤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几人都是熟人，并不需要见外。叶屿端起一盘肥牛往红油汤里拨，随口问道：“老虞，你开的什么会呀，开那么久，不能先跑吗？”

    虞良平有些无奈：“我们老板出国了，我替他参加学术会议，得介绍课题组的研究方向。”

    叶屿怜悯地说：“你看，这就是好好读书的下场，走什么学术道路，又劳力又劳神。”

    虞良平反驳：“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的家庭条件，只要每天想怎么把钱花掉就行了。”

    叶屿不满：“谁每天只想着花钱啊？我那是支持改变世界的科学和梦想，推动社会的进步懂不懂啊。”

    “那你怎么不投资我们的科研项目，投电影干什么？”

    “问题是你们搞那些纯理论的研究，没有回报也没有向市场转化的可能性，把钱投给你们，跟给庙里捐款有啥差别？”

    叶屿当真是个跟谁聊几句都要怼回去的嘴贱性格，荣骞拦住：“行了别说了，你的肥牛都烫老了。”

    见叶屿闭嘴转而去捞锅里的牛肉，虞良平和荣骞聊起来：“我最近刷微博看到关于你的热搜了，你们的电影会不会受影响？”

    荣骞点头：“拍摄暂停了。这件事解决前估计不会恢复。我回D市也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虞良平感叹：“李悦追选秀节目的时候我看也过几眼，还对这个张泽印象挺好，没想到私底下这么粗鄙，说的话话我听了都生气。”

    叶屿撇嘴：“那是你不懂，娱乐圈里背后骂人搞事的多得去啦，但是被放到网上的，好像也就张泽一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提前公关掉。不过论倒霉，确实是荣骞更惨一点。”

    虞良平问：“那你们……你怎么打算？”

    沈嘉年也很关心，他推了推叶屿，“你别光说风凉话，也帮忙想想办法呀。”

    叶屿笑道：“哎呀，他不用你操心帮忙的啦，是不是？”

    荣骞没有回应，转而看向沈嘉年：“确实需要一些你的帮助。”

    沈嘉年愣了愣，连忙放下筷子：“骞哥你说，我能帮什么？”

    “我要把张泽换掉，所以需要一个合适的演员来救场。”荣骞问，“我知道你和黎深关系很好，你能否为我引见一下他？”

    黎深是现今演技颇受认可的一位青年演员。沈嘉年愣了愣，点头，“这倒没问题，是个小事。”

    荣骞又看向叶屿，“我这个电影打算引入新的股东，你有兴趣投一笔吗？”

    叶屿懒洋洋地挑眉：“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朋友归朋友，钱归钱。你要我来帮你做白衣骑士，我可是要好处的哦？”

    荣骞气定神闲：“我几时让你吃亏过？”

    “那没问题。”叶屿从火锅里夹出一个肉丸，“现在我可以看在朋友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了。”

    荣骞略微放下心。

    从他下决心把张泽踢出局，就已经着手找合适的演员来替换。然而在发现大股东并不与他站在同一阵线时，他确信，必须要做更充足的准备。

    这时虞良平忽然问：“那我能帮上忙吗？”因为荣骞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看去，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好像一直在吃瓜。我一直在学校里，跟你们的圈子差太远了。”

    叶屿故作严肃：“很需要，荣骞过会儿就要你介绍几个学生去他剧组里打工了。”

    这次连荣骞也无奈地瞪他一眼：“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