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不周山终年严寒,常年飘雪,在凡人看来这座山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所以周围少有人来往,人迹罕至。
百姓传言,那是谪仙之居。
在百姓眼中不周山是如此,而对山顶云都中的众仙来说,不周山四季都有,皆凭众仙喜好。
花栖宫整年莺歌燕舞,十里之外的琼瑶宫终年大雪纷飞,木隐阁则几日换一季……
在一处远离中仙之宫的地方,有两座宫宇格格不入。
其中一座是梧寒宫,种满了白梅树终年不谢,一院梅香整个云都都能闻到,远望去似冬日白雪。宫殿的主人性格淡漠,据说“梧寒”二字是别人提的,里面种的白梅是有人从人间带来靠他的法力护它们花开不谢。
崇和九年,人间又是一个太平年。
白霰睁眼时带着凛冬的肃杀,长风卷着凉意穿过整座梧寒宫袭向宫外。
霎时,整个云都仿佛坠入冬天,众仙皆是一愣。
不周山的花山道上,一名仙君身后带领着一位新飞升的少年走在长阶上。仙君忽地顿住脚步,身后的少年直直撞上了他。
“仙君,怎忽地停下了?”少年揉着额头不解地问。
仙君未答,兀自长叹一口气:“一千年了,终于醒了。”
“仙君是在说何人?”少年又问。
那位仙君回头看了他一眼:“接你的人本不该是我,我替了他一千年,今日送完小仙君也就算功成身退了。”
少年仍是不解又要问,那仙君打断:“既上了云都,有些旧事慢慢便会知晓。”
说着正好踏上最后一阶,仙君长袖一拢微微作揖:“往前自会有人指引,我便送到这儿了,祝小仙君仙途顺遂安宁。”话还没说完,他便化作一团雾消散了。
与此同时,云都中的众仙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停下手中的事飞往云都一脚——梧寒宫。
可等众人都赶到宫外正要敲门时,门“轰”的一声自己开了,众仙挤进内殿,床榻上已没有人影,只是窗沿上的冰晶还未融化。
众仙相互对视,不知是谁小声念了一句“青暄上仙醒了”众人才反应过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仙长最后才赶到:“人呢?刚醒就没影了?”
最后,还是花翎在雪池边找到的白霰。
“雪团子!”
这声音白霰听了三千年,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没应声。
“刚醒就没人影了,叫我好找。”花翎在他身边坐下,“怎么?睡了一千多年,失忆了?”
“没。”白霰始终望着雪池对面的山崖,“我来找东西。”
“找什么?你沉睡的这一千年里,梧寒宫外的封锁可罩得死死的,能丢什么?”花翎问。
白霰没答,花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山崖上是司命殿。
她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你没失忆,对吧?认得我吗?”
白霰轻轻“嗯”了一声。
花翎确信,他要找的是某个人,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她站起来说道:“仙的命线很长,只要不陨落,用凡人的一辈子来看是望不到头的。跳下废仙台的时候你会发现,到头来的一切都会是一场梦。”
“有下面的百姓都说神仙无情自然也无梦,听多了也就这么以为了。”
她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声:“一千年真是够久的,也不知人间怎么样了。”说完便走了。
白霰也起身,长剑一撑,转眼飞上了对面的山崖。
司命老头总是坐在湖边打坐,一旁架着的鱼竿从未钓起过什么,千百年来一直如此。见白霰来也没什么动静,白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向万像湖。
他一抬手,一滴水随着升起,是他自己的命薄。一幅幅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从灯火阑珊变得越来越暗,忽地是彻底的白,最后便坠入无尽黑暗。白霰点开其中一长段。
一个雪白的小娃娃坐在曲水明堂的院子里,绕着手中纸鸢的线。画面一转,他长高了些,随家中长辈在中元时放花灯。没过多久,年少飞升,赐“青暄”。
白霰对这些画面没有多大触动,飞快地扫过。这些并不熟悉的画面已相隔千年,他竟忘了自己自人间长大。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飞升那日,独自走过不周山一万三千三百三十三阶的花山道,山道大雪尽头,一人身着玄衣,长发在发尾松松帮了条绸带,带着慵懒的笑意等着他。
那时,他好像已认识这人有数百年。
白霰又取出一滴水,这次不是他自己的。
奇怪的是,命薄里只有一段,是不周山大雪混着血水,云都血雾冲天,他看见自己的长剑贯穿而下,寂静片刻最后只有黑暗中长长的枷锁叮铃铛啷地作响。白霰至始至终没看清那人的脸,那滴水便飞快坠回万像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只有千年前,云都封印沈君山那场恶战的回忆,白霰也正是封印了他才陷入沉睡。
白霰有些惊讶,想再次抬手召出那滴水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刚想拔出剑插入湖中,司命忽然出声了。
“若是他自己想被遗忘那天机便不可泄露。”司命并未睁眼却清楚他想干什么,“老夫只奉劝一句,分清梦境和现实,静待吧。”
白霰也没多待,留下一句“叨扰”,一阵长风穿过没了人影。
青暄上仙醒来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多时人间仙门百家便知道了,纷纷擦拭起青暄上仙早已落灰的神像开始供奉香火,保佑自家弟子早日飞升上仙,位列仙班。
这日清晨,贺砚偶然间听见轮班的洒扫弟子在议论。
“听我家师父说,那位睡了一千多年的青暄上仙醒了!”一名弟子说。
“青暄上仙?”另一名疑惑。
“你肯定没好好记仙名册。”最先说话的那名弟子敲了敲另一个人的头,“就是那位封印仙魔的青暄上仙啊!”
贺砚本只是路过,一听他们提起“青暄上仙”又脚尖一转,饱手靠在一根廊柱后听他们谈话。
“当年云都打战别提多惨烈了,云都折损了好多上仙,谁能想到好多仙最终不是陨落而是直接殒命。”
“那仙魔实力也是令人闻风丧胆啊?”
“当然啊在那之前仙魔也是云都令人尊敬的玄梧上仙,天生地养,早早位列仙班,监察众仙。”
“那他为何成魔?”
这问题问住了那位弟子,他犹豫了一下:“唔,众说纷纭,没人知道答案。”
“那几年人间也不太平,到处是天灾人祸,幸好青暄上仙封印了仙魔,他也为此消耗过多沉睡了千年。”
“我今日说的千万别和别人议论,当心师父抽你。那沈君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乱提。”
柱后的人闻言轻笑一声,一推掌,大风扫过,两名弟子头上的树开始哗哗地落叶。
两名弟子:“?”哪儿来的阴风?
卖力扫了一早上算是白干了。
隔日,清茗山的少门主贺砚便出山云游历练去了,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出门玩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