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叶子凡在芳华殿将养了三四日,低烧才彻底退去。期间,齐勒并未再来,但每日都会遣李德全过来问询情况,御药房的珍贵药材也如流水般送来。这份看似平淡的关怀,却比轰轰烈烈的赏赐更让后宫众人看清了风向——这位叶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绝非寻常。
病愈后,叶子凡依礼去永寿宫向太后请安谢恩。太后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敲打了几句“既已痊愈,当时时谨记妇德,勿要恃宠而骄”,便打发她出来了。叶子凡恭敬应下,心中却无太多波澜。经过那夜齐勒隐晦的维护,她对太后的忌惮依旧,但那份惶恐不安,却奇异地淡去了不少。
这日午后,天色有些阴沉,似有雪意。叶子凡正临窗翻阅一本前朝地理志,李德全又来了。
“娘娘,陛下请您至临敬殿书房。”
又去书房?叶子凡心中微动,这次是为了什么?她不敢怠慢,更衣梳妆,随之前往。
踏入书房,依旧是熟悉的墨香与龙涎香。齐勒正伏案批阅奏折,朱笔挥洒,侧脸在烛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专注时的冷峻。听得通传,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一旁坐着,等朕片刻。”
“是。”叶子凡依言在靠窗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悄悄打量。
约莫一炷香后,齐勒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这才抬眼看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确认她气色已恢复,随即落到她交叠置于膝上的双手。
“手好了?”
叶子凡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微微一怔,才回道:“劳陛下挂心,已无碍了。”
齐勒站起身,踱步到书架前,取下一卷看起来颇为古旧的地图,在她旁边的案几上铺开。一股陈旧纸张和淡淡尘土的气息弥漫开来。
“过来看看。”他示意。
叶子凡走近,发现这是一幅北境边防详图,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标注得极为详尽,甚至还有一些用更细的墨笔添上去的、关于部落迁徙和季节草场的备注。
“这是……”她有些疑惑。后宫不得干政,他为何给她看这个?
“北境,近年来虽表面臣服,但小股骚扰不断。今冬酷寒,恐其国家内部生计艰难,南下劫掠之心更盛。”齐勒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关键隘口点了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讨论军国大事。“你父镇国公,常年在边境抗敌,对北境地形也比较熟悉。朕想听听,若你是北境敌军,会选择何处作为突破口?”
叶子凡心中巨震。他这是在考较她?还是借机试探镇国公府的立场与能力?她抬眸看向齐勒,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有纯粹的探究。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齐朗为了彰显自己“知兵事”,也曾在她面前分析过北境形势,虽多是纸上谈兵,但也让她对此地不算陌生。加之这些日子翻阅的那些地理志和杂记,脑海中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相关的信息。
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指尖无意识地虚点着一处名为“落鹰峡”的险要关隘两侧,那里是连绵的、在详图上并未细致描绘的丘陵地带。
“陛下,落鹰峡易守难攻,狄戎主力若强攻此处,必损失惨重。”她的声音起初还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渐渐变得清晰沉稳,“但妾身曾在一本杂记中看到,落鹰峡东西两侧的丘陵,并非不可逾越。尤其西侧,有一条季节性河谷,夏季水涨难行,但冬季水浅河床裸露,若遇大雪覆盖踪迹……或可容小股精锐轻装简行,绕过主隘,穿插至后方……”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图纸上那条模糊的、几乎被忽略的河谷痕迹上轻轻划动。她的指尖纤细,因为专注而微微用力,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
齐勒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刚开始是审视,渐渐转为惊讶,最后凝聚为一种极其专注的亮光。她所指出的,正是他与几位心腹将领推演时,认为最可能被敌军利用的隐秘路径之一!这绝非一个深闺女子能凭空想象出来的!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地图上,移到了她的手上。病愈后,她的手恢复了以往的白皙细腻,指尖圆润,在陈旧泛黄的地图映衬下,更显得如玉般莹润。因为微微用力,指节处泛着淡淡的白色。
忽然,他的大手覆了上来,温热干燥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了她正在指点地图的微凉指尖。
叶子凡浑身一僵,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因常年握笔而产生的薄茧,那粗糙的触感摩挲着她手背最娇嫩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战栗。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按住。
“继续说。”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因这过近的距离,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沙哑。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叶子凡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如擂鼓,大脑一片空白,方才那些关于地形军务的思考,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冲击得七零八落。
“妾……妾身……”她声音发颤,几乎无法成言。所有的冷静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齐勒看着她瞬间染上红霞的侧脸和那微微颤抖的、如同受惊蝶翼般的睫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喜欢看她这副模样,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算计,只剩下最真实的慌乱与无措。
他没有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带着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停在了落鹰峡后方的粮草转运重镇——“平城”。
“若小股精锐穿插至此,焚烧粮草,扰乱后方,前方关隘军心必乱。”他接着她未尽的话说了下去,声音平稳,仿佛两人只是在正常地讨论军情,唯有那紧紧包裹着她手指的掌心,泄露了截然不同的信息。“爱妃果然……见识不凡。”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贴着她耳廓说的,气息灼热。
叶子凡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他握住的手,窜遍了全身,四肢百骸都软了下来,几乎要站立不住。她被迫靠得他极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和沉稳的心跳。
“陛下……过誉……”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偏开头,避开那令人心慌意乱的灼热呼吸。
齐勒却仿佛没有察觉她的窘迫,或者说,他很享受她此刻的窘迫。他的拇指,开始有意无意地、极其缓慢地在她手背上画着圈,那细微的摩擦,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意,一直痒到了心里。
“那本杂记,叫什么名字?”他问,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泛红的耳垂上。
“是……是《北行散录》……”叶子凡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答。
“嗯。”齐勒应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那突如其来的撤离,让叶子凡仿佛失去了支撑,脚下微微一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手背上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还在,让她不由自主地将手蜷缩起来,藏在袖中。
齐勒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情似乎颇为愉悦。他转身走回书案后,姿态重新恢复了帝王的雍容与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强势暧昧的举动从未发生过。
“李德全。”
“奴才在。”
“去将朕私库里的那套《山河舆图志》找出来,送去芳华殿。”他吩咐道,随即看向犹自脸颊绯红、眼神闪烁的叶子凡,“那套图志对北境山川描绘更详,爱妃若有兴趣,可拿回去慢慢看。”
“谢……谢陛下。”叶子凡垂首谢恩,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退下吧。”齐勒挥挥手,目光已重新落回了奏折上。
叶子凡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离了临敬殿书房。直到走出很远,被寒冷的夜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降下,但心跳依旧紊乱,袖中的手,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令人心慌的摩挲。
他今日之举,是何意?是奖励她言之有物?还是……纯粹的,贪图这一时的肌肤之亲?
而书房内,齐勒并未立刻批阅奏折。他捻了捻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背肌肤那细腻滑嫩的触感。他想起她方才慌乱无措、脸颊绯红的模样,像一只终于被惊出了巢穴的幼兽,露出了柔软脆弱的腹部。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诱人。
他并不急于让她彻底臣服,这种缓慢的、一步步蚕食她心防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乐趣。他知道她聪明,有见识,甚至藏着秘密。但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一点点展露,等着她……心甘情愿。
“《北行散录》……”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看来,他这位看似安分守己的叶妃,私下里涉猎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