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陆璋回到住处才打开谢怀晏给他的册子,只有极薄的几页纸,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记录了一串串名字,后面跟着是履历和各种关系网络,以及结党营私之事。

    陆璋猛地合上册子,惊起一头冷汗,这赫然记录了几乎所有当前朝堂官员的阴私秘事,但凡名单上有一人知晓他们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中,恐怕自己都不得善终。

    他翻箱倒柜的将那本册子藏在了行囊最深处,用衣物盖好,又锁进了木箱中。

    说来也怪,陆璋敢肯定自己先前从无过目不忘这一本领,但就在他方才匆匆浏览之后,那些蝇头小楷却似是印在他的脑海中,一闭眼,那些文字便浮现出来,历历在目。

    他不禁讶然,难不成这是将他摔成了天才。如果这样,倒也算因祸得福。

    时日一晃,便到了二月初八,距离会试不足五天。

    蜗居在南安侯府的日子里,陆璋谨记谢怀晏警告,端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其实他的摔伤在第五日基本已无碍,可这些日子里,他再没见过谢怀晏,梅园的下人也少的可怜,大概是谢怀晏安排的,以避免他过多抛头露面。只有一个小厮唤作广白,并一个丫鬟唤作夏蝉,常来往于梅园,负责打理他的日常,送饭烧水等,余下便只剩下些粗使仆役,也从不进屋子,只在院中默默洒扫。

    广白和夏蝉也极少同他交谈,他几次欲言自己伤势已经恢复,但始终没开得了口。在这里除了没人说话,寂寞些,倒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可是比阆山好多了。

    虽然在阆山上他也从不干些粗活累活,但玄鹤观到底比不上京州南安侯府奢华。在山中的那些日子哪里盖的上这妆花缎的丝绵被,用得了这雪锦织的鲛绡软帐。加上在阆山总是要读书习武不能落下,师父管教极严,对比之下,现在可算是神仙日子。

    陆璋想起师父李敬不免有些神思飘忽,这些年师父救他于为难,带他回到玄鹤观,教他读书习武,尽心尽责。可他从未对他笑过,甚至没露出过什么好脸色,总是冷言冷语劈头盖脸的砸的他不知所措。

    起先他也曾委屈,继而愤怒,也对师父发过脾气,吐露过不解。但师父从未给他一句多余的安慰和解释,从来都是冷着脸看他哭闹完,静静道:“发够疯就滚回去,明日带着你的功课来见我。”

    于是,陆璋立马安静下来滚了回去,毕竟功课不合格可就不是简单的冷言冷语了,落在身上的鞭子是实打实的疼,总有三五日下不来床。

    渐渐地,年幼的陆璋也不再试图从李敬那里汲取少的可怜,几乎没有的师徒情谊。在他从李敬那里学完所有的东西后,两人更是分居在玄鹤观两个距离最远的山头之上,鲜有交集。直到数月前李敬告诉他自己命不久矣,让他下山。

    陆璋在听说师父身体状况后,并没多问,只道一句:“师父保重。”便转身离去,于他而言,如果这就是两人的最后一面,止于此便好。

    陆璋秀长的眉皱起,甩了甩头,想从这些莫名的情绪剥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晨间日光透过房前的枝叶疏疏落落洒进屋子。

    陆璋抬眼向门口望去,一小片湛蓝从屋檐延伸出去,是个大好的晴天,风也带上了春天的温柔。

    一个窈窕玲珑的身影自门外跨入,是前来送饭的夏蝉,这是个已过了双十年华的女子,圆脸俏容,十分可人,五官虽称不上精致,但那一身鹅黄掐腰绣花短袄,松花色褶裙,衬得她面若桃花,眼波动人,看起来竟也如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

    夏蝉给陆璋请安后,将食盒放在桌上,从中摆出一碗七宝素粥、一碟梅子姜、一碟煎豆腐、一碟冬瓜鲜、一碟油奶皮烧饼。

    陆璋虽然是北方人,但他自幼生长在阆山,属于大雍南方一带,南北之间有漓水相隔,岱山横亘,气候饮食大不相同。那碟奶皮子烧饼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还从未在阆山吃过这种烧饼。

    夏蝉刚从食盒里拿出烧饼,便有一股喷香的奶味,陆璋也顾不得烫手拿起一个掰开来,更加浓郁的奶香四散。他尝了一口,外皮酥软而韧性十足,馅料的咸甜香气在唇齿间回味,奶香酥脆,甜而不腻。

    他眼前一亮,继而好奇:“夏蝉姐姐,这烧饼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味,怎么这么些天才叫我吃上。”又假意委屈,语声轻软下来:“莫不是我哪里招姐姐厌烦了,不仅不与我说话,连好吃的都不让我吃。”

    “噗。”夏蝉没忍住笑了出来:“陆公子多虑了,这奶皮烧饼可不是府里做的,是从青云楼订的。”

    这大抵是近十天来夏蝉同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陆璋心道,还是美人计好使。

    他状似无意的借着放回烧饼的动作向夏蝉靠近了些,眨眨眼,挂上单纯无害的笑容:“我看咱侯府如此豪华气派,厨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还要从外头订这烧饼,看起来也不难烹饪。”

    夏蝉看着秀美的少年挨近自己,身上似乎还染上梅花冷香,这似有若无的香气也好似起了令人心迷神炫的撩拨之意。夏蝉耳根有些发热,忙退后两步道:“陆公子初到京州有所不知,这青云楼面点做得极好,整个京州都十分有名,今日是小姐要的这——”

    夏蝉话头戛然而止,自知多言,匆忙收拾着食盒,准备告退。

    陆璋却不放过她,他奇道:“小姐?是谁啊,好姐姐,你也知道,师兄对我冷淡,从不与我多说话,但我一心将他视作最后的亲人,我是真的想多了解一下师兄的,姐姐可以与我多说些么?”陆璋又走近两步,拉住夏蝉的衣袖,顺带阻止了她继续收拾食盒的动作。

    夏蝉无奈,道:“侯爷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又哪里知道那么多呢,况且我也不在小姐跟前服侍,只听别人说是侯爷的远房表妹。”

    “噢。”陆璋见好就收,也不追问:“多谢姐姐啦,姐姐愿与我说这么多,我就知道姐姐不是真的讨厌我。”

    “陆公子说笑了。”夏蝉垂下眸:“公子是侯爷的贵客,我们自然不能怠慢,更不会心存不敬。”

    夏蝉说着话手中动作加快,待全部收拾完毕,方才抬眸对陆璋展颜一笑:“若公子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福身退后离开了梅园。

    整个梅园又陷入一片静谧,唯有远处传来的洒扫之声。陆璋盯着眼前的烧饼,若有所思。能贴身侍候谢怀晏的婢女显然不简单,今日已露了风声,虽然后来关于谢怀晏远房表妹找补的解释陆璋心中存疑,但奈何她神色太过自然,或者说根本没让陆璋有机会窥探到她的神情。那个小姐究竟是何人,他恐怕是没办法再从侯府中任何一个人口中得知了。

    看来侯府的舒服日子要到头了,必须要出去才能打听到更多消息,否则,他一日在这里,一日便全然受控于谢怀晏,这人能否信任,现在于他,答案也变成了一半否定的。

    陆璋在侯府等谢怀晏,从早等到晚,也没听闻他回府的半句消息。直到夜色降临,广白告诉他谢怀晏今日留宿宫中,不回府。

    陆璋问:“那侯爷何时回来,我有重要事情与他说。”

    广白面露难色:“奴才也不知,侯爷留宿宫中两三日不回来也是常事。”

    陆璋心道,谢怀晏果然隆恩深重,他可从未听说大雍有留宿官员在宫中的风气。

    “不知陆公子有何要事,也可告知奴才,奴才遣人去宫中通报。”广白继续道。

    “也非急事,只是叨扰已久,近日准备离开,想与师兄道别。”陆璋见事情如此麻烦,便打算自己溜掉算了,反正他的亲亲师兄也不待见他。

    “嗨,陆公子若是要离府,尽管去便是,侯爷交代过,他今日事务繁忙,招待不周,这些繁文缛节免了也就是。”广白笑道。

    陆璋:“……。”亲亲师兄退避三舍的态度着实让他伤心。

    “那我现在便要走了。”陆璋似有些赌气般的道。

    “没问题,请公子稍等,侯爷有些东西要交给您。”广白笑眯眯一溜烟跑了出去。

    一刻钟后广白拎着一个小包袱回来,道:“侯爷怕您盘缠不够,给您备了些银两和衣物,叮嘱我您要走的时候给您。”

    陆璋也不客气,拎过包袱颠了颠,嚯,重量不轻,但对侯府来说恐怕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真是礼重情谊轻啊。

    陆璋笑了:“那劳烦替我转告师兄,多谢了,陆某来日必当报答。”

    “陆公子真是客气呢。”广白笑道:“侯爷时时将您放在心上,怎会图公子回报。”

    陆璋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我这边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咱们这就出去吧。”

    广白带着陆璋一路穿行,在偌大的侯府走了近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侯府侧门。

    广白插进钥匙,打开了门,道“更深露重,怕夜路不好走,这是最近的门了,陆公子慢走。”

    陆璋此刻只觉得自己像深宅大院半夜去偷情的情夫,十分无语的迈出了侯府那低矮的侧面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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