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车后，看时间还早，方一言就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程叶。自从上次两人争论过后没多久，程叶就打电话给方一言告知同意离婚并约定了办理离婚的时间。方一言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蓝天， S市这阵子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难得今天是晴天。她看着天边的云被久未出现的太阳晕染出光圈，心声也随口而出，“是晴天啊。”

    正当方一言还看着天空愣神，手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点亮屏幕看到是程叶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到民政局门口，问她在哪。她站起来边走边回复程叶说自己现在过去。

    也许是因为上次的争吵，也许是因为对两人的婚姻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的唏嘘。见到面的两人都有些尴尬，方一言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主动开口，“我们进去吧。”

    不比结婚这种两心相悦的好事，离婚的流程复杂了许多。方一言和程叶看着工作人员对两人带来的证件和文件进行检查审核，确认了协议书内容后，又带着两人各自去做笔录。在二人都没有异议情况下，工作人员让他们签了协议书和离婚登记表。之后协议书一式三份，一份留在民政局备案，另外两份随离婚证和盖了失效章的结婚证分别给了他们双方各一份。

    直到手续完成，拿了证走出民政局的两人都没有再交谈。站在民政局门口，方一言刚想和程叶道别，就听到程叶说，“言言，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问出这句话后在方一言看过来时，程叶突然感觉很紧张，他低头避开方一言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证件和文件往包里放。正要把拉链拉上时，方一言抱了上来，轻轻地圈住了他。

    这个自己呆住一时忘了作何反应的瞬间竟让程叶联想到大学时和方一言告白的自己，也是那么紧张不安，想听到她的答案，又怕听到她给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

    意识到方一言松手要离开，程叶抬起手环住了她。头搭在了她肩膀上，他看着地上映出两人相拥的影子，心中酸涩难当。

    这个结果他一点都不想要，可是那天听着方一言对他的指责，和要哭却还在他面前强忍的样子，他才发觉自己一直忽视两人之间已有的隔阂，方一言甚至已经做不到在他面前随意地展露情绪。

    而关于她这几年的生活，他回去后想了又想，能回忆起来的知之甚少。不死心觉得只是事情太多，记不住事才想不起来，他又去翻了两人的聊天记录。从聊天记录来看，是最近一两年开始两人的聊天才逐渐减少的。

    一开始方一言还会给他分享各种日常，诸如今天单位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下班天没有黑心情真的好好！最近看的剧编剧真是瞎写……他看到自己对她的话从有所回应一来一往的对答分享到变成简单的答复，再到没有答复只是交代自己要加班，不用等他先睡之类的回复。

    往下滑动看到纪念日那天方一言发来的视频，视频中的她左手撑着脸，笑容甜美，还做了个wink，“老公，别忘了今天是我们纪念日哦~我先过来这边了，给你看看这的环境。”说完拿着手机转了一圈给他拍了周围环境才又入镜，“好啦，你忙完快点过来，我在这等你。”

    视频播放完定格在开头的画面，程叶看着手机中的人，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脸。

    他看了下那天自己没有回复她。那天看到视频刚想回复方一言要晚点过去就被领导叫去讨论细节。等到全忙完自己竟然忘记了要给她回复，甚至因为太累回到家睡了一觉才起来洗澡。直到洗完澡出来看到在客厅坐着的方一言，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连忙道歉。方一言只是笑笑说没事，就绕过他往房间走去。现在想来方一言当时笑得很勉强。

    过后程叶也觉得自己实在荒唐，结婚纪念日竟然搞成这样。想着要买个礼物好好和方一言道歉，再带她一起去吃饭好好弥补过错。他打开手机，看到“给老婆买礼物”的提醒事项还在。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要做什么的，程叶在内心唾弃自己。他看着滴落到手上的眼泪，整个人仿佛失去了自己坚持不离婚的支撑，像被卸了力一样靠向沙发。

    刚刚微信里的聊天记录突然一条条涌进程叶脑海。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公，我们大学一起去看的那部电影要重映了。”

    “老公，爸妈刚来过，看你不在就先走了。”

    “今晚还是要加班吗？注意身体，早点回来。”

    “我先睡了。”

    ……

    过了好一会程叶才坐起来，双眼无神地盯着客厅的时钟，有多少个夜晚方一言像今晚的他一样一人在客厅等着他？那些未得到他回复的消息是不是也一次次地让她感到失望？在她选择忽略上一次的失落再给他发消息时，他的“忽视”将这段关系推得离破裂越来越近。

    见程叶没有松开的打算，方一言拍了拍他的背，手又移到他肩膀推了推示意他放开。

    “言言，对不起。”

    “再见了，我的过去。”听到程叶的道歉，方一言内心早已没有什么波澜。之前她多么希望程叶能够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可是他没有。在他眼里，需要解决的只有工作问题。

    方一言话音刚落，程叶包里的手机响了，他松开方一言接了电话。方一言听他的沟通内容应该是要回公司处理事情。两人今天都是请假出来办离婚，大概程叶请这么个上午，好些事情还等着他去走流程。

    挂断电话后，程叶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和你吃个饭，但有点急事需要回公司处理下。”

    “刚好我们这边也搞完了。”方一言说完没等程叶回答转身就往公交车站走去。程叶看着她的背影还想追上去说点什么，手机又开始震个不停，他第一次对工作有不耐烦的情绪，咬牙骂了一句，“是少了我公司不会转吗！”，骂完又无奈地往停车场走去。

    走在路上，方一言竟然因为刚刚程叶那个电话笑了起来。

    程叶在意她也爱她，但比起她，现在的他更爱他的事业。爱对程叶来说，重要也珍贵。但，爱早已变成是他工作之余才能有精力想起的奢侈品，而工作却渗入他的日常。它给程叶带来的愉悦感早超出两人之间的感情，方一言感觉自己被程叶的事业挤压得在他的生活中越来越没有空间。

    她不想成为程叶生活的点缀，也觉得两人的感情不该变得可有可无，更何况还有昔日的对比。

    因为爱，所以在意，所以容不得爱里有沙砾。

    “现在怎么什么都可以投广告。”顺着王总的眼神的方向望去，林景宁看到公交车站投放的广告，好像是哪位明星的生日祝福。收回视线时就看到了边上坐着的方一言，手里还攥着红色的本子。她今天过来离婚吗？

    本来林景宁今天和王总约好在民政局办理他和结婚不久的太太的离婚，结果王总的车出了点故障，于是他就顺带去接了王总。这会一个广告投放倒是打断了王总对经济形势的侃侃而谈。

    “现在的广告投放是比较多元化。”林景宁简单回了句，没有对王总的话题展开，耳边王总又开始念叨起公司的人员管理。

    办理好王总的离婚手续后，王总的司机开着修好的车过来接他，林景宁也就沿着来路自己开车返回。经过公交车站时，他减了减速，往马路对面望了望，看见方一言还坐在那，手还往脸上抹了抹。

    林景宁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到了路边的车位，拿起手机给方一言拨打了电话过去。民政局加红本子，估计方一言是来离婚八九不离十。但上次她和程叶二人都已确定后续不需要他介入，他也就没再跟进。电话接通，他才意识到自己这通电话打得有些没有缘由，总不能问方一言，你去离婚了吗？

    方一言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发呆，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和程叶哭了，直到脸上感觉到湿意，她才抬手抹了抹。刚拿出纸巾准备擦擦，就看到了林景宁的来电。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喂了几声，那边没有回音。正想拿开手机看看是不是手机有问题，就听到那边传来，“方小姐，之前我们见面的茶楼，您知道茶叶可外购吗？”

    林景宁听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觉得还不如问方一言是不是要去离婚呢。但听她的声音好像没什么异常，“我等帮您问问，这两天答复给您。”

    收了线后，公交车刚好行驶过来。方一言上了车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透过车窗看到了阳光照在路边的雕塑上，金属材质的缘故，雕塑反射出的光有点刺眼。她移开眼看到雕塑边上的长椅坐着一对老人家和他们的孙子，此时正惬意地享受着这些天少见的阳光。他们的狗也懒洋洋地趴在他们脚边眯着眼，仿佛在说，这样的好天气，不享受就可惜了。

    是啊，这样的好天气，不享受就可惜了。方一言想，既然已经请了一天假，那就四处逛逛。顺带待会去茶楼问问茶叶能不能外购，刚好可以当作给林景宁的谢礼。

    下车后方一言张开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原先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好天气吹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