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

    阴风阵阵,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干涸后,碎成红色的粉末,风一扬,便掀起赤褐色的雾。

    黑洞洞的屋舍里再也不会扬起袅袅炊烟,野狗还在刨食,妇人却再不会站在门口呼唤孩子吃饭,泥塑墙壁上是溅射的暗色血渍。

    这里是兜月城,被屠杀后的寂静城池。

    一队队白衣修士在城池里清点尸体,秋日气温不高,但奈何时间已经很久了,不少尸体还是高度腐败,气味并不好闻。

    “师姐,”曲维舟掀开半封死的地窖,扭头急促呼唤李谨戈,“快来,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孩子。”

    见多了一动不动的破碎尸体,突然看见一个活的小孩子,李谨戈眼眶一红,赶紧低头,挥手让医修上前将小孩抱出来。

    那个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地窖的气味并不好闻,但曲维舟注意到地窖里连常见的蜈蚣蚰蜒都没有了。

    她沉默下来。

    “清点出多少尸体了?”李谨戈突然问。

    “十一万六千四百五十三具。”曲维舟说。

    “还有差不多两万啊。”李谨戈拍了拍曲维舟的肩膀,她不愿在人前软弱,用力抹了一把脸后和曲维舟一起出去。

    李谨戈和曲维舟带人在城西清点挖掘,司徒贺和周洛正跟着钟不语在城外焚烧尸体,燃烧的油脂味经久不散。

    离得近的门派都派人来了,无念院慧明大师亲自带队在城中心超度。

    刚开始超度的速度,甚至赶不上邪灵生成的速度,几大门派都出现了伤亡。

    李谨戈脖颈处现在还留着一条疤痕,那是第一天夜里被成群结队的邪灵袭击留下的,被邪气浸染后总是容易留疤的。

    “师姐!”突然有人在身后喊她们,但两人都未转头,反而齐刷刷摸上剑柄,这是经验之谈。

    邪灵变成熟悉的人喊你千万不要立刻回头,运气不好的倒霉修士会被咬断脖子。

    “大师姐。”周洛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气喘吁吁地喊李谨戈。

    这次的模仿的非常像,护体真气悄然燃起,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剑已出鞘半寸。

    “曲师姐,你也在啊?”

    一只手穿过真气拍在李谨戈的肩膀上,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放下剑,这是真的周洛,警报解除,两人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周洛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师叔叫你们去城外,那里发现了一处地道,师叔说有新鲜的魔气,有一队魔修可能还没走。”

    李谨戈眼神一亮,当中杀气腾腾,她一语不发闷头往城外走。

    曲维舟也不多言,三两步赶上李谨戈,两人一道御剑消失。

    烟熏火燎,空气中全是油脂,对人身心都是巨大的摧残,平均两天就得换一批轮值的修士。

    两人跳下剑,一眼就看见了距离城墙不远处的坑洞前,钟不语正负手而立等着他们。

    坑洞上隐匿的阵法早已被拔除殆尽。

    见人到了,他也不多言,当先踏入坑洞,曲维舟李谨戈紧随其后,司徒贺随后跟上,周洛留守。

    洞穴里很安静,整体向下倾斜,土壤有点潮湿,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两侧墙壁上不是很规整,看的出来是仓促间挖出来的。

    众人不断深入,周围环境越来越湿冷,四周墙壁有水滴落下。土地的腥气开始混合另一种腥气,是人血的味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钟不语越走越快,后面的弟子必须小跑才能跟上,不知走了多久,通道不再向下,但还是没有到尽头。

    又过了一个拐角,曲维舟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有多久没人说话了,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白影重重,却衣角都没有动,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响动。动作更是整齐划一的像是模子印出来的,明明那么奇怪,但她刚才为什么一直不觉得奇怪。

    鬼遮眼。

    又走过一处拐角,曲维舟突然停下脚步,闪身靠墙站定,念道:“我见明灯。”

    灯火呈绿色,无数张描着艳红色口脂和乌黑眼洞的阴森纸人齐刷刷扭头冲她冷笑,最前头甚至把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它们眼角微扬,唇角似笑非笑,神态竟和曲维舟讥讽人时一模一样,画的是曲维舟自己,曲维舟和她们沉默对视良久,终于没忍住。

    “一点都不像,”她说,“我没这么丑。”

    连浮的画工差的要死,眼睛也瞎,简直是外行中的外行。除了一个鬼遮眼用的不错,这纸人画的简直是拙劣至极,还好意思署名。

    怒火从心底生气,她抬手欲拔剑,却又突然冷静下来。

    不对劲,几个纸人罢了,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不对,这里有什么会放大人的负面情绪的东西!

    怒火一股一股,曲维舟按耐住想去拔剑的手,她逼自己挪开视线,不再理睬那些纸人。

    不知过了多久,曲维舟觉得自己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手上轻轻推开为首的纸人,嘴上礼貌道:“不好意思,请让让,你挡路了。”

    曲维舟越过纸人后脚步不停,高挑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好像她真的只是借个路,但下一刻一道灵力从她离开的地方破空而来,所有纸人齐刷刷燃烧,很快,最后一个纸人也栽倒在地,诡异的微笑在烈火中缓缓消失。

    一个姿态诡异的‘人’却慢慢爬向了另一头,如果曲维舟在,她一定能够认出来,可惜她已经走远了。

    曲维舟在不远处找到了钟不语和李谨戈,司徒贺和其他人都不在,但钟不语并不焦急,想来没事。

    两人都没说话,曲维舟也没开口,她走到李谨戈旁边站定,一起等待下一位弟子到来。

    “也是鬼遮眼和纸人?”李谨戈问。

    曲维舟点点头,连浮也算是大手笔了,给这么多人都安排了一个遍。

    “师叔遇到的是画皮,”李谨戈小声道:“一群浓妆艳抹的女版师叔冲他笑,你来之前,师叔骂了好久。”

    曲维舟心想,连浮还是这么会恶心人,这招可真是吓不死你那就恶心死你。

    钟不语听着她们说话,心里又恶寒了一下,李谨戈过来的时候,他刚击败最后一张画皮,李谨戈的表情扭曲的和恶鬼一样,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曲维舟在心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想笑,但看钟不语黑沉的脸色,也强行忍住了。

    很快,司徒贺带着四五个弟子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大部分弟子都到了。

    钟不语算了算时间,对他们说道:“谨戈带队,你们在这里再等一会儿,我去追连浮。”

    “是。”所有人应声,等钟不语的身影消失,李谨戈和曲维舟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忍住笑。

    “噗——”

    “哈哈哈……他好惨。”李谨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浮可真是不当人,哈哈哈……”

    “师姐,你笑什么?”司徒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么严峻的环境里,大师姐为什么这么高兴。

    “没事,我想到连浮太可恨了。”李谨戈笑。

    司徒贺看向曲维舟。

    曲维舟点头:“师姐说得对。”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卡在半个时辰要到时,最后一名弟子终于赶到,几人顺着钟不语留下的记号一路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曲维舟心里莫名笃定出口在青叶村。

    爬上最后一段上坡路,曲维舟当先翻身出去,周围很晦暗很阴冷,应当很久没人来过了,曲维舟眯起眼睛,打量屋内的布局。

    正中间高立的桌子上,一排排长方形的木牌有序排放,长桌上供奉的瓜果香烛都已经风化,埋在厚厚一层灰尘里。

    “这里是个祠堂?”身后出来的弟子说道,在他身后,殿后的李谨戈翻身而上:“出去看看。”

    曲维舟推开门,门板砰一声砸倒在地上,溅起无数灰尘,众人连忙捂住口鼻。

    院子里是比人还高的草,曲维舟转身仰头打量他们出来的地方。

    一间并不宽敞的尖角房屋,门前本该是红色的柱子已经发暗发黑,上方牌匾表皮剥落,墨字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曲氏宗祠二字。

    “师…师姐,你快看…”有个弟子颤颤巍巍指着最下方的一个牌位。

    司徒贺和李谨戈同时转头,司徒贺脑袋嗡一下子,只见那牌位上黑漆剥落,斑驳中一个名字隐约可见。

    赫然是曲明悦三个字。

    一股凉气从头灌到脚,司徒贺缓缓转头看向不止何时走进来的曲维舟,唰一下拔剑。

    她苍白的脸色,从没见过的身份,莫名其妙的实力,突然全部有了解释。周围弟子不明所以,齐齐望向司徒贺和曲维舟。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司徒贺色厉内荏,拼命冲李谨戈使眼色。

    “只是重名罢了。”李谨戈拦住司徒贺。

    司徒贺却不这么觉得,曲明悦在浮空船上亲口说家乡是兜月城,这里转头就有个刻着她名字的牌位,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师叔和令牌,你不是九璇山弟子,九璇山根本没有你这一号人。”司徒贺越说越笃定,在浮空船之前,他根本没在九璇山上见过曲明悦。

    “好像真没听说过曲明悦这个名字?你认识吗?”

    “我也不认识。”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周围弟子渐渐起了骚动,所有人互相交换眼神,有人拔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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