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结下梁子的?这事说来话长。
袁满上周打了把排位,被人骂了,队友骂她小!学!生!你可以说我菜,可以说我垃圾,但唯独不能说我是小学生。
这是挨骂的底线。
于是就有了这场单挑。
九点准时上线,袁满撸起袖子,朝手掌哈口气,虔诚地拿起手机。对方很准时地开了局,“欸小学生,拿你最擅长的英雄,免得输了不服气还哭鼻子。”
高高在上的语气非常欠揍看不起人。
袁满炸毛,胸膛上下起伏,走到窗户坐台上缓气,忍了又忍没忍住,按了开麦键,不歇气地输出,“你才小学生,你全家都小学生!”
对面切了声,嘲讽道:“走着瞧,打得你哭爹喊娘。”
互相选了英雄,对面安静片刻,扑哧笑了,“你选后羿这个英雄和打野单挑?不是,你……该不会只会玩他吧?”
被猜中了。
一开始下载游戏,系统自动教学的就是后羿,她个新手玩家,逮着后羿薅,玩了近三十来场,段位还在白银。
输人不输阵,袁满嘴一撇,“要你管,盐吃多了是吧?”
对面玩的阿轲,双方清了阵兵线,袁满心里憋着气,甩个二技能就往上冲,结果阿轲到了四级,一个闪现直接挡在后羿面前,唰唰两下。
屏幕就暗了。
她看到对面在后羿尸体边转圈,袁满此时关了麦,因为她确实在哭爹喊娘。
“说你菜,你还赖,”对面兴高采烈,一字一顿,“还来不呀?”
一顿暴走跺脚,袁满懊恼反思刚怎么就一下死了?
又一回合。
学聪明了,袁满就躲在塔里吃兵线,偶尔甩个二技能到阿轲身上,让她损点血,就跟人耗着。
“你有病吧?不止小学生还缩头乌龟!”对面等得不耐烦。
明明三分钟就能结束的战斗,硬生生拉到十来分钟。
“有种你给我出来?”
没种没种她本来就没种,袁满麦关了嘴却不停,突然叛逆了似的,对方说一句,她坐在飘窗这就怼十句回去。
虽然确实有点怂。
早知道不约了,她打不过。
袁满决定用嘴解释一下,因为那一把不止她一个人菜,于是开麦分析:“上周那局开始我不是故意送,对面三个人蹲下路,没人给我发信号。而且……”
“敌方打野蹲人,我都点了请求支援,你跟没听到一样,看着我和小辅助被虐……”
“行行行,宝贝说的都对,叫声哥哥,哥哥带你飞好不好?”对面油腻腻开口。
袁满愣了两秒。
油腻男变本加厉:“不叫哥叫daddy也行,更带感,daddy不止打游戏厉害打枪更厉害呦,要不要来daddy家里玩呀?”
被恶心到了,袁满甩开手机。
耳边却回荡着作呕的话语,眉目中烧,要冒火,捡起手机,在房间里暴跳如雷,替社会清理人渣,“傻缺吧你?家住在地沟油里?”
“你这种社会残渣,脑子带坑的人,出门被屎砸,吃饭吃到老鼠屎,打排位把把输,不仅秃顶还早泄!人渣!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对面不装了还是被说破防了,和她对骂起来。
系统自动消音,甭管听不听得到,骂爽了再说。
袁满下载游戏以来,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她知道自己是新手,尽量就苟着努力做到不拖后腿,队友拿人头了她就夸夸,逆风了她就使劲鼓励。
青铜、白银段位匹配到的都会是差不多的选手,很少起冲突矛盾,输了赢,赢了输,玩得开心就行。
袁满一直是这样的。
她还和几个新手加了游戏好友约着一起练,是可可爱爱的妹子们。其中有一个就是上周那局和她一起被虐的小辅助。
她知道这场约赛,于是看显示结束了,忙在游戏好友聊天上发来消息关心:[小羿羿,战况如何呐?]
[TVT。]袁满哒哒哒打字给她说了,小妹子同样气愤,[人渣!怎么会有这种人,他故意挑衅你。]
袁满叹气:[都怪我太菜了。]要是自己厉害的话,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小妹子发了个安慰摸摸头的表情包,她没有发言权因为她技术也不行,想了想提议道:[我室友也玩,她建议我可以找个游戏主播多看看,要不你也试试?]
袁满眨了眨眼,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玩个游戏竟然还激起了斗志,后来和小妹子两人玩了几把实在撑不住了才下,临了还联系官方举报了刚的撩.骚油腻男。
与此同时,下了播的陈祁,从电竞椅起来,头一回在这个万籁俱寂都入睡了的时间点,走到卧室门口,开了房间的灯。
而后,站在窗户旁边,抬头望向天花板,复又低头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一小块白墙皮。
他陷入了沉默。
早上起来接到房东电话,袁满有些意外。
“喂,小袁啊,昨晚搬进来了?”房东是个小老太太,住在国外,听中介说附近两栋楼都是她的。
她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搬的。
小老太太了然笑笑说知道了,说不打扰她,挂电话前还嘱咐:“小姑娘家晚上早些睡,别熬夜对皮肤才好。”
袁满愣了愣,点头应道,心里还在想房东太太心真善良,是对每个租客都这么关心的么?
今天去满园堂没骑车,她去了早市买了个包子,拿手上边走边沿途四处看,享受早晨舒适凉爽的风。
过两条小道就拐进听水街了。
袁满站在街口看着那家麻辣烫,嗅着辣香辣香的味道,脑袋瓜子里的小人都在欢呼跳舞。
不行!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她呼出口气,意志坚定地走进自己冷清的店里。
欣欣值早班,看到她来,“小满姐,来这么早?”
“把电脑里问卷表给我打个二十几份出来。”袁满这几天都在做这事,既然思路不清晰,那就是了解得不够深入。
不同人群有不同想法,发掘新路子,重点还是在顾客所需。
她需要跑市场做调研。
近水楼台,先要把镇上居民的喜好摸清楚才是关键。
早春的天气微风不燥,正适合外出。
袁满骑着小电驴,后座是一箱新鲜出炉的糕点,她先从老顾客回访,一点一点记录,绕了整整个上午。
吃了饭又继续挖掘潜在客户。
温润的风吹到脸上很舒服,她不慌不忙,走到哪算哪。路过一座园子,袁满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草药香,好闻极了。
草药、草药,博大精深的中医文化。
一下子,脑子里蹦出个想法。
她没有停下,记住院子所在位置。
回去得和云叔商讨商讨,看看是否可行。
等到了太阳落山,袁满在路边摆摊的找了个空地,邀请路人品尝糕点并给出意见,她分给卖瓜果蔬菜、做缝补的摊主们。
“阿婆们,饿不饿呀?”袁满脸上笑嘻嘻的,热情得很,“来尝尝我们满园堂的糕点,免费品尝呦,来一块来一块……”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婆们道谢接过去,她适时放低姿态问:“……怎么样觉得,好吃不?”
“好吃是好吃,”有位阿婆慈眉善目,和蔼道:“就是吃多了会腻,我们人老了不好消化喏。”
“……味道有些熟悉,我好像吃过,”另一位阿姨接道:“是不是听水街那家?我还见过他家的老手艺人!”
她说了个名字,袁满眼睛亮了亮,“是我外婆,你还认识她呐?”
“昂……”阿姨笑笑说,“以前,我阿妈嘴馋,隔三岔五就攒钱带我去,她们那个时候糕点可是个好东西,送人用,都舍不得吃的。”
外婆一辈子做的都是这一件事,临终放不下再正常不过。她逼着妈妈回来接班,怕也是迫不得已……
结果最后传到了她手里。
袁满想了想,这是几辈人的执念、心血,不能断送在她手里。
时代出新,那么就顺应它。
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袁满收拾收拾阖上盖子,准备回满园堂现在就开个会讨论下,刚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
到了下班的点,路上行车略显拥堵。
路边围着些人,最中间的地上躺了位老人,像是晕了过去。袁满过去时,耳边窃窃声,“这老婆子碰瓷的吧?”
“你看,那车离她那么远距离,这地方还是监控死角。”
“专挑这疙瘩,我看八九不离十。”
袁满顺着人群望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劲,哪还顾得上其他,忙跑过去蹲下,大声喊:“阿婆!阿婆!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别围着了,快帮忙打个救护车!”
“小姑娘心善是好,可别被讹了呀?”有人劝道。
袁满来不及解释,先拨了救护车,将老太太的情况一五一十讲了,而后听从护士吩咐,细心照做后,疏散人群,她道:“不是骗子,阿婆是真晕了,脑袋都出血了。”
等救护车来了,周围人唏嘘:“竟然是真的?脑溢血,太吓人了。”
“是,幸好,得亏刚那个小姑娘……”
而小姑娘本人还在疯狂找她的小电驴。
“姐姐!姐姐!”一小孩跳起来呼喊,“在这里,你的车子在这里呢!”
袁满松口气,跑过去,连声感谢,“谢谢你呀,小朋友,姐姐请你吃糕点?”
几个小孩摇头,“不是我们帮你搬过来的,是那个哥哥……”一个小姑娘指着个方向,骑着单车消失不见的背影,“是他挪过来的。”
“嗯嗯!”小男孩接过糕点,吧唧吃着,“他长得可帅了,我还看见他拿手机拍你!”
拿手机拍我?袁满愣了愣,没看清是谁,她收回了视线,顺口问了句方才那人站在哪的。
小孩们七嘴八舌,她好像明白是为什么。
那个位置,看不清老太太是否有伤。只有一个可能:是拍下来好做证据是么?
怕她真的被讹。
袁满心暖了暖,随即又咧咧嘴。
要是北京那次,也有人出手相助的话,她应该不至于丢人丢到学校吧。
“刚才怎么回事?你那边断线了。”电话那头说道。
陈祁停下骑行,单脚立住,摘掉耳机线,放了外听,“没什么,路上有人晕了。”
“啊?那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他眉头微皱,“又不是我晕。”
“你又不是没晕过!也不知道是谁晕家里头,差点……”不吉利,说话人即使住嘴,转道:“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说着那头来了气,“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去,”一声又一声地冷漠,“不考虑。”
电话那头噎住,半晌才道:“行,不来算了,谁稀罕你!”
“这事也就算了,饭呢?今天吃了几顿……”老于跟个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你徐叔跟我说,好几天没去他那取药了……”
他在电话那头唠唠叨叨,陈祁手机搁架子上,继续骑行。
这通电话,赶在他到家前总算结束。
冲了个澡,照旧坐到电脑桌前准备开直播。
莫名其妙地,他多看了眼窗台附近的天花板。
还算不错,没有全部战损。
打开电脑,戴上头戴式耳机,一下想到什么,陈祁划开手机,点进相册里。
手指一下轻触,视频自动播放。
里面能看见她扒开人群,俯下身,神情略显焦急地呼喊。
周围那么多人在,怎么就会是她。
应该说,又是她。
上次重新跑回来,不是怕她的店门口上社会新闻,而是和视频里一样,担心?
手机长时间未操作自动灭掉,陈祁按了又按,随即说不清为什么的轻嗤了声。
原来是他幸运地,碰上了个大好人。
来普渡众生的。
他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