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没有结尾,但总该有尽头。
袁家,刘秀庆戴老花镜眯着眼,在看电视剧,听到屋外连声骂,就看到她儿子擒着袁珍兰膀子,连拖带拽拉着人,“诶哟诶哟,绍儿,你这是干啥子,快放开,你放开。”她打着袁绍手。
袁绍手一耸,将人咧个踉跄。
“我干什么?你问问她,她在干什么!”
没了外人,袁珍兰演都不演了,往地上一赖,“嫂子,我哥走了,留下个丢老祖宗脸的逆子,我是在替你鸣不平!”
“含辛茹苦养个好大儿,结果是替别人养的!多少年,我们袁家出了这么桩丑事,还答应那个方老婆子倒插门,继承什么难吃的糕点铺子,好好个儿子,就这样,哎,给糟蹋了!”
“生出来的小女娃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
这些年就这一件事,来来回回的说、闹,袁珍兰时常吹耳边风,刘秀庆对袁满不待见,她还是个女儿,对此更是不满。
一见面就挤兑就吵,没有必要事,她们不回来,逢年过节方如卿礼数到位该孝敬的东西该买的买,尽量少来往。
袁满从小被保护的好,很少到这个家来。小孩比大人以为的要敏感,谁不喜欢甚至讨厌,她能感受到,她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妈妈受气。
“说够了吗,”袁绍沉着脸,吼了声,他本来长相就凶,一严肃,就更为骇人,“用不着指教,我自己选的,要骂也骂我身上。”
“你嘴巴放干净点!”
“哥啊,你看看你的儿子,孽障啊,不孝子,我们袁家真是造了孽……”袁珍兰哭起来,就拽着刘秀庆的手。
“妈,您也是这样想吗,这么多年,您还是这样偏见,”袁绍头疼了疼,有些累,“正常家庭里有的您都有,我和如卿一开始商量过,爸走了您一个人,我们担心想把您接过去,您不愿意,哪哪不高兴挑毛病,如卿当您是长辈处处忍让,不想让我夹在中间难做,您呢?”
“任着小姑胡来,非要闹翻天闹得鸡犬不宁才高兴是吗?”
“什么叫我任的?你个畜生跟你老娘这样说话?”刘秀庆看他算账,心里憋气,“你当初非要,非要……”
“我闹死闹活,你就是不听,非要娶这个狐狸精……”
“妈!”袁绍一声吼。
眼看着就要撕破脸,难听的话就要出来,方如卿吸了口气,从袁绍兜里拿出车钥匙,递到袁满手上,“小满,你先离开,去车里等我们。”
袁满被推着出去,方如卿看女儿脸上红印,难得强势,温声说,“去吧。”
走了几步,回头,还见她抬了下下巴,脸上笑着安抚,在告诉她说没事。
为什么会如此,她看不懂姑婆想要怎样,觉得丢人?因为外婆临终的执念,爸妈的妥协,奶奶的固执偏见嫌丢人,每个人都绷着。
总有会有撕烂脸的一天。
想爸妈离婚,还是想把她从哪来塞回哪去。
累了一天到头还要来这么一场,袁满疲倦地坐到路边石砖上,将头深深地埋到卷起来的膝盖上。
一点都动弹不了了。
好累好累啊。
**
她今天回家住,那晚上还打游戏吗?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陈祁走到小区门口,想到了这些问题。
他抬头看向居民楼,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车方向调个头,利索地骑上车,风肆意灌进衣袖。
但意外地是,他到的时候,满园堂关门了。
单腿支住,将车停好。陈祁看了眼熄了展柜灯的店,停了几秒,皱了皱眉,刚拿出手机,店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个留下善后的欣欣。
“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她意外道,眼角还是红的,明显哭过。
“她呢?”
陈祁听了个断断续续,得到关键信息,骑上车,很快地离开,欣欣吓一跳,“喂,你要去吗,人可能都走了!”
她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很快地隐没进川流不息。
给的地址模糊,他找不到人,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直到自动挂断,干脆收了手机,骑着车附近绕着转。
不知蹲了多久,袁满身子僵了,她动了动,顷刻间脚底好像穿过万千银针一样,倒吸了口气,她掏出刚震动不停的手机。
看到微信上有个未接的语音通话,还有条未读信息。
“小可爱”:【在哪】
袁满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酸。这个状态回过去电话,声音还是哑的,肯定会让人担心,没必要。
矫情个什么。
屏幕暗了,里头是个十分沮丧、还留着指甲划痕的脸。
她一个字一个字,以平日的口吻:【我到家啦,怎么了吗?嘿嘿笑.jpg.】
“小可爱”:【抬头】
手机一响,袁满愣了下,本能地听从。
然后,她看见了个气息不稳,似是刚经过强烈运动,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她却非常想见到的人。
“陈祁。”声音一出,就带了委屈的腔调。袁满马上垂头,手揽了两下头发,再次抬起头看他的时候,是笑着的。
“你怎么来了?”
他沉默看着她没有说话,袁满没继续追问。
而是道:“吃饭了吗,这次我请你,好不好?”
两人去夜市吃馄饨,露天的摊子,他们找了个偏的桌子坐下。
她若无其事,脸上笑得有些牵强,一边脸上红着的划痕,很明显。
“两份馄饨好喽!”老板娘吆喝端出来,“二位慢慢吃。”
陈祁擦了个勺子给她递过去。
袁满嗫嚅:“谢谢。”
她低下头,吃了个,嘴包得满满当当,笑嘻嘻说,“你吃呀,这家店很好吃哦!以前上小学,晚上嘴馋了,就来这块。”
“离听水街挺远,你是不是第一次来?”
陈祁沉默,没有搭话,她继续话不停,“那还挺可惜,等吃完了,我带你周围逛逛,很多美食呢……”
她笑得高兴,却格外刺眼。
他吸了口气,眼神不离地看着她,“别笑了。”一点都不好看,他的心有点痛,沉闷得很。
笑容僵住脸上,袁满嘴角向下撇了。
眼泪蓄满眼眶,滴答、滴答,掉进碗里,打破了所有的伪装。
“好难吃,”袁满哽咽地,断断续续,“味道变了,今天的馄饨一点都不好吃……”
控制不出的抽噎。
陈祁付完帐,拉住她手腕,把哭哭啼啼委屈的人带走了。泪水模糊视线,她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随便好了,哪里都行。
“坐在这,等我。”陈祁让她坐在长椅上,他跑去旁边的药店,买了碘伏棉签和药膏。
“猫抓的。”她瘪嘴道。
动作小心翼翼,棉签上沾了药膏轻轻往上抹,陈祁“嗯”了声。
“……嘶。”袁满歪了歪脸,他手上动作一停,深邃的眼里倒影是她,“抱歉。”更轻了,轻如鸿毛,从心上飘过,痒痒的。
“哦,”她抽了抽鼻子,耍赖说,“还是疼,”脸凑得更近了,“你吹吹,吹一吹。”
下一秒,温热的呼吸交错,太痒了,她偏过头。
两人唇瓣相擦,瞬间滞住。时间好像停到了这刻,袁满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她大胆地、不过脑子地,伸出.舌头,碰到了他的唇珠。
陈祁眼神变了变,他倒退几步,两只手上还都是东西,哑然:“你……”
“对不起。”她被色昏了头。
道歉道得挺快,下次还敢是吧。
陈祁抿了抿唇,将药膏放在长椅上,说,“一天三次,记得涂。”
“嗯。”
有些些尴尬,而因为这点尴尬致使袁满都要忘了姑婆恶狠的面孔。她深吸口气,侧过身。
陈祁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交握着,透露不安,他想了想,“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
你越界了,你知不知道。
“抹过药了?”方如卿他们从宅子出来,看到袁满从路边走过来,注意到脸上药膏。
袁满递过车钥匙给袁绍,她挽上方如卿胳膊,“嗯。”
“爸妈,我们回家吧。”她主动说。
面上没什么不自然,什么气都没了。
方如卿眼有些酸,保证:“好。小满,放心,没有下次了。”
“嗯?”
“先上车。”袁绍叹了口气道。
上车之前,袁满停了下,她朝另一端的树丛看过去,不知道他走了没。
“小满?”见她愣神,方如卿唤。
路上,袁绍开口和她们说了,以后两边就少来往,刘秀庆有什么事就他去,他多少抱歉,愧疚道:“小满……”
“哎呀,爸爸,真没事,”她乐呵打断,“就是拉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明天估计都好了。”
方如卿沉默,袁绍说,“记得,你那个姑爷吗?”
“没印象。”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袁满想了想说。
方如卿道:”她哪见过。”
“你姑婆那个老公,在外头欠了债。她跑回来闹,想要钱,心里有气,过不去。”
当初方家困难,袁满外婆重病,又不想把满园堂丢了,就拖着,方如卿当时还是个学生,哪来的钱,他们那时年轻。
最后,袁绍动用了家里给他存着娶媳妇的钱,什么事都还没谈,二十万块钱就掏了出去,可把刘秀庆气的,闹了几个晚上,袁绍打挨着,就是铁了心。
后来才知道,这二十万,分了家,还有袁珍兰一部分。
“那最后怎么解决的,姑婆要多少?”
“四十万,二十一万给你奶手上,剩下的你姑婆拿去。”方如卿心堵,来来回回就为了个钱。
“给了就是,图个安静。”她说。
说到底还是因为一桩不被父母接受的婚姻闹起来的,方如卿恨,她又不知道恨谁,是当初自己没用。
回去路上,方如卿情绪不怎么好。
袁满知道,回到家,袁绍煮了青菜面,三人吃了点。
夜里,都睡了,袁满在二楼卧室,看到餐厅灯开着,她瞥了眼妈妈的房间,打了手机当亮光,走下楼。
“怎么还没睡?”袁绍抬头讶然。
袁满摇摇头,缩到旁边的高椅子上,递了张银行卡过去,“爸,我这也攒的有钱,每年的压岁,还有去年工作赚的,不多,但能应个急。”
袁绍愣了下,有些欣慰,但又笑了,把卡推回去,“想什么呢,你爸我缺钱?家里富着呢。”
袁满知道他爸做生意的,估计是不差。她“哦”了声,“那你咋不睡呢,被我妈赶出来了啊。”
“对啊,赶出来了,”袁绍顺着她说,笑了,脸上都有了皱纹,“你妈心里气呢。”
“那咋办。”两人秘密特工似的,背着家里老大开起小差。
“咋办?”袁绍或许落寞了瞬,他说,“明天,带你妈去趟满园堂,她就好了。”
袁满有些疑惑,去趟满园堂就好了?在她的猜测里,妈妈对外婆有怨呢,对满园堂可不见得欢喜。
她还想问问,但爸爸没打算讲,催她女孩子家家,还熬夜,让她上去睡觉。
爸爸妈妈感情很好,以前袁满看不懂,最近突然就懵懵懂懂明白了些,她的爸爸不自信呢。
她会吗?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袁满脑海里有了个准确的人。
她想和他走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