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满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了。
到底经历了多少,会让他这样想,从骨子里透着丧,打心底觉得不堪。
“不是‘祁’,是弃,抛弃的弃。”陈祁冷淡诉说,仿佛说的和自己毫不相关,“她把我带回去,给我户口上改了名,她好像很心疼我,眼神里是怜惜疼爱,我以为我终于得到喘息。”
“可是她,还是离开我了。”
“这么多年,我不记得她了,想不起来,我忘了。”腰侧的双手箍得很紧,袁满伸手,轻抚地拍拍他后脑勺,听到他的声音,心疼不已,她用脸颊碰他冰凉的侧脸。
眼角跟着酸涩,想了想,袁满温声放轻语气说,“外婆,不会怪你的。”
“她在天上庇佑你,看着你长大,她一定很开心。”
退后几步,十指相扣他的手,拉着人到窗户边。
呼啦一声,她扯开窗帘,月光乍泄。
袁满偏过头,任由着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弯了眼角道:“书上说,人死后,魂魄四处飘散,一部分回归故里隐入尘埃,一部分到天堂,还有一部分会留在重要的人身边,不会离去。”
“陈祁,外婆她,或许,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陈祁的眼眸垂下,心里某个干涸枯萎的地方被人小心翼翼浇灌着温水,长时间砌起倔强冷硬的高墙出了裂缝。
像是隔着时空,在安慰当时手足无措的自己。
他嘴唇翕张,很小很小的呢喃:“没有,离开。”
“对。”袁满坚定地应,“如果可以的话,外婆一定想要一直陪着你长大,她看到你在赛场上赢下比赛,肯定会很高兴,会说‘我们家小祁厉害呀’、‘这么受欢迎’……”
她小声安慰夸赞,学着老人家的腔调语气。
陈祁好像真的听到了,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喊。
他的识海里似乎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个身影,一头花白微卷的头发,眼角沟壑温馨,在向他招手,慈眉叮咛:“阿祁,好好的,好好吃饭,一个人在外注意身体,不要熬夜,要好好的,平平安安……”
看着他挥手回应,老人家才转过身,慢慢往远处飘散。
眼角酸涩,陈祁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呼出口气,而后转回来,似是调整好状态,只余眼尾的微红留下痕迹。
这副摸样太惹人怜爱了。
救命,袁满心疼的同时在心里呐喊。
她踮起脚尖想要趁机亲亲人温软的唇瓣,结果被半路拦截了。
肩膀被人往下压住,袁满的嘴唇还嘟着,陈祁语气不太自然,他咽了咽嗓子,平淡道:“你都知道了。”
袁满眨了眨眼。
她收回唇,无辜又心里有气地说,“知道啦,黑马。”
“我看到了那些乌七八糟的评论,有些人嘴巴真够臭的,别搭理他们,”袁满看了他一眼,说,“其实……”
她顿了顿,“你是不是,想把我赶走。”
“陈祁,你嫌我烦吗?”
“不是。”他立马道,心里的慌乱不由控制,陈祁想了想,认真说:“没有嫌你烦。”要不然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那个赌约。
“那你为什么……”袁满后知后觉,忽然明白了什么,比赛的票是他准备的,或许这就是坦白一切的动机,“原来是这样。”
她倏尔笑了,“我发现你这人,还挺心机的。”
萧笑可能是插曲,是意外,就算没有她的出现,袁满在体会了场激动人心的比赛过后,一定会去了解,顺藤摸瓜,自然能知道了。
“那现在呢?”她仰头问:“你的结果是什么,可以给我答案了?”
陈祁嗯了声,“我刚说了。”此话一落,他低下头,接住袁满的方才,落下很轻柔的湿吻。
朦胧中,袁满还在想,说了什么?
哦,好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自然是她。
唇瓣麻麻的,袁满快要喘息不过来,她嘴唇微张呼气,给了趁虚而入的机会。至于两人什么时候靠到了沙发上,自己又何时坐到了人身上。
袁满一律记不清。
屋外小雨,干柴烈火。
看着他走进浴室,袁满脸上绯红一片,笑倒在沙发,手里拽了个抱枕手舞足蹈,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更是耳朵要烧着。
这会她起身,去开了客厅灯。
还是第一次登堂入室,袁满发现上下两层楼硬装基本大差不差,就是色调不一样,这层楼的风格黑白灰的冷色调,走到厨房,闻着若有似无的苦药味。
她被苦得打了个寒蝉。
他家的厨房,显然是个摆设。冰箱里除了矿泉水还是矿泉水,没有一点能当饭吃的。
手机叮咚一声,是母上大人发来问候。袁满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方如卿问:“这个点,今晚不回来住了?”
“嗯嗯,”袁满笑着说,“我已经到小租屋啦!”言语间止不住的甜腻,自己女儿自己了解,本来就当个玩闹,她向来不催这事,但耐不住周母的撺掇。
但眼下……
方如卿有些意外,她问:“看样子,下午玩得挺开心?”
“开心呀。”袁满还在翻着冰箱,随口一回,没明白母亲的隐含之意。
方如卿更吃惊了,莫不是两人看对眼了。她记得周母和她说,男方长得挺帅,人也聪明,是现在小姑娘喜欢的类型。
还是不怎么相信,她咳了声,委婉问:“人家送你回来的?”
“对呐……啊?”袁满终于反应过来,“妈你说谁?”
“还能有谁,你那个相亲对象!”
“没有,不是他,”袁满心虚地撇了眼外头,凑到手机边,说,“没戏。我不喜欢人家。”
“哦……”方如卿一时心情复杂,她就说,自己女儿她还是了解的,刚想嘱咐几句,就挂的,就听到电话里,女儿忽然娇羞了下。
“但是,那个啥,”袁满语出惊人,没给方如卿留机会,正巧开了扩音器,袁绍也在旁边,袁满哪知道,她嘿嘿道:“妈妈,我,嗯,谈恋爱啦。”
所以下次不能再跑腿帮周姨忙,要不然该惹人生气了。
为了保险起见,袁满和方如卿小声补了句:“妈,你先帮我保密哈,别让爸知道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初中有个男生追她,追到家门口给她书包塞情书,刚好撞见她爸,她爸直接将人给揍了一顿。
以至于袁满多少有点心里阴影。
方如卿憋着笑,凑了眼脸黑成锅底的袁绍,捂着腹部:“行,妈帮你瞒着,那男朋友什么时候叫妈帮你看看啊,长得帅不帅?”
“帅!”
两母女又聊起来。
挂了电话,方如卿安慰老父亲的心,“哈哈,行了,别苦着脸,小满都长大了,你也不能永远手牵手地把她拽住呀。”
气死人不偿命,她乐呵直起身往卧室走,嘴上还哼着歌,“是个帅哥哟,比她爸还帅!……”
袁绍:“……”
和母亲分享完少女心事,肚子咕噜了下。袁满走到卫生间门口,浴室门磨砂质地能看到里面人的大致身影,她咳了咳,“那个,你饿不饿,我点个外卖?”
里面关了花洒,隔着雾气问了句:“什么。”
袁满重复了遍,他嗯了声。
这个点吃个什么,最后外卖没点成,袁满蹑手蹑脚地回了楼上。
陈祁出来时,没找到人。
客厅灯亮着,门半掩着,人不见了。他皱了皱眉,走到茶几,刚想拿起手机,打个电话,铃声从厨房响起的。
他顺着声音,过去,看到岛台遗留被人忘了的手机。
有些疑惑,是不是把人吓着了,这时,门口就几声哒哒小跑的脚步声,他出来,就看到袁满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盆,做贼似的。
她脸上错愕:“这么快?”
这话怎么听怪怪的,尤其是看到陈祁脸上僵住的表情。袁满打哈哈,“噔噔噔,爱心牌的青菜鸡蛋面,客官,要不要赏个脸呀。”
陈祁手机放餐桌上,过去接到手上,边沿烫得很,他瞥了眼袁满的手,看她是拿袖子隔了几层,他放下心,准备往餐桌上端时。
袁满哎哎了几声,“放茶几上呗。”边吃边放个电影,再点个蜡烛岂不美滋滋。
陈祁照做,从厨房拿了两幅碗筷。
袁满换了身睡衣,抱了个玩偶下来,她蹲坐在茶几后头,手里按着遥控器,回头扬声问:“陈祁,有没有什么想看哒?没有的话,我可放喜羊羊啦?”
以往只有枯燥的比赛复盘视频,现在也出现了其他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多姿多彩,像春天,是生活。
他没有回答,袁满疑惑嗯了声。
陈祁笑了:“放你喜欢的。”
吸溜面条的声音,耳边的动画音和嬉笑声,他得以确定,并没有把人吓到。
爱心牌的青菜鸡蛋面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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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店长,哇哇哇,哇!”欣欣激动地跳起来,看到两人并肩一块走进来,还有眼神之间的黏黏糊糊,她叫道:“小满姐,我是不是算月老了?结婚酒席我要坐主桌!”
她玩网上的热梗,袁满乐了。
“别贫,”她望了眼后厨,“人都来了?”
到了正事上,欣欣也不含糊,“嗯,一系列糕点都准备就绪,还有您交代的吃食,茶具,都准备好了,团队中午两点就到。”
“行。”袁满让她帮忙系了围裙,挽起袖子,朝后厨走,想起还有个人,她回头一看,陈祁娴熟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戴上耳机,看到她回头望,还抬起头。
袁满笑笑,安心做事。
古风联名的拍摄直播活动,定在今天下午。
学姐团队提前宣传过,陆陆续续有到不少人。
她们在听水街游荡,这一条街的小吃丰富,满园堂贴心地准备了茶水,顺带宣传新的茶配系列。
“来尝尝……”袁满端着托盘出来,“刚出炉的菊花酥,配杯清新黄茶,味道更佳。”
几个穿着汉服的姑娘笑得甜,“谢谢老板娘~”
春月节,听水街整条街道的粉白花瓣,落了满地,美不胜收,很适合打卡,拍照。
人来得多起来,店里人手忙不过来,陈祁都开始帮忙打包了。
袁满头都没回,就听见从后传来的一道陌生的高声,“哎,小祁,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