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回到冷冰冰的家,他窝到电竞椅上,在直播平台上发了请假条。
右手腕疼地厉害,他也没心思打。
两人一同坐飞机回来,除了路上几句必要的话,谁都没跟谁多说一句话。
以往是袁满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掌握权在她手里。
只要她不开口,摆出不理人的姿态。
他就没了辙。
就连想送她回家,可一下飞机,袁满自己找了个出租车,还好声好气和他说再见,就走了。
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从他的口中了解,陈祁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过往一切刻意忘掉,他想不起来了。
外面刮起了大风,高的树梢敲打着墙窗。
一下一下……
他还能做什么,陈祁拿出手机,登上之前袁满给他的号,熬了个通宵。
**
“呦呵稀客啊!”徐迅看到人来,他笑了,瞥瞥陈祁后头,没有其他身影,“你的小跟屁虫呢,没跟你一起?”
陈祁抿了抿唇,失言片刻。
“哦,明白,”徐迅为老不尊,笑得那叫一个欢,“小姑娘发现你的真面目,把你甩了?”
“徐叔。”他无奈喊了声,但不可否认有讨饶的成分在。
徐迅把人带进去理疗,做针灸,看着这个愁眉的小子,他心里,摇了摇头,得,这回总算能给人上上一课了,摆摆长辈谱。
“你把小满带去看比赛了?”徐迅想到早上老于打来的电话,感叹一句不愧是于神算子,他挑着位置扎针,瞥了眼俊脸,确实好看,也难怪各个姑娘念念不忘,他随意说,“想让她知道你的以前,让她了解你自认为的那些‘糟糕透顶’的事?”
“然后呢?”
“把她吓退,逼她害怕离开?”
徐迅每说一句,陈祁就更沉默一分,他垂着头,肉眼可见的蔫了。
“小祁,考验不是这么来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也不能任由你单方面这样折腾……”徐迅知道他一个人伶仃惯了,不信人,也怕麻烦,就连最开始要不是他骂着喊着,要不是老于苦口婆心拜托,他都受不住这小子的冷。
“我看出来,姑娘是好姑娘,一颗心就差捧你面前了,你呢,选择一退再退,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因为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
他给自己竖起了高墙,对所有人都是防备状。
他知道袁满想知道什么,他也知道她想让自己主动些。
但陈祁选择冷着。
这是为了什么?就是试探,就是在看她的底线在哪,在冷暴力地逼着人离开,或许打心底,就觉得,她会离开自己。
而这一切动机的起始,是他的赌注,不想放手。
内心的高墙化作层薄膜,需要个尖锐的东西刺一刺。
徐迅残忍地戳破现实,说,“是你离不开她,不是她离不开你。小祁,真的喜欢,就要主动……”
陈祁眼睫毛颤了颤。
他加把猛药,“我看人姑娘确实好,也没必要非挂在你这棵孤零零都秃了的树上,干脆趁这次机会一拍两散得了……”
“不可能。”他要扯了针。
“哎干啥干啥,要造反?”徐迅按住人,故意拖延时间,就让他急,该急!嗤笑了声,“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这镇上的青年才俊多了去,没准那天小姑娘碰上个更好的,就把你丢喽……”
徐迅看着人把针挨个拔了,就往走,他哈哈笑,“小子!姑娘生气了,要哄要哄,你知道吧?”
嘿,总算有法子治了。
要哄,怎么哄。
路过花店,陈祁脚步顿了顿,拐进去,店员看他不吭声,明显头一回,主动出击:“你好,是不是买花送女朋友呀?”
滞了下,他点点头。
推门进满园堂,他看了看店里,并没有要找的人。
“咳咳,这花给小满姐的吗?”欣欣接过来,帮他放到柜台,她面色尴尬,想了想,犹豫说,“小满姐,她,她,相亲去了。”
“你要找她的话,可以直接去淳西餐馆,好像约在那里的,”她看着面前人深色眸子愈发深了,觉得不对劲,刚想和人解释一下,“是方姨……”
话没说完,人转身离开了。
欣欣思考了瞬,感觉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她赶紧给袁满发了条消息去。
从北京回来,袁满就被赶鸭子上架,她妈妈联合周姨给她搞了个正经的相亲。
袁满自是拒绝,可奈不过方如卿的一句:“试试吗,先去看看人怎么样,不一定非要成,就当帮你周姨一个忙了。”
她就过来了。
手机叮咚一下。
袁满被方如卿打扮的良家淑女,浑身不自在,她说了句抱歉,低头看见消息,眨巴眨巴眼睛。
高材生很绅士,“袁小姐,有急事?”
袁满放下手机,抿了下唇,职业假笑地摇摇头。
餐厅钢琴乐声优雅高级。
“看样子,你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的,是吗?”
“怎么说?”袁满只想吃完早点离开,听到这话她有些意外。
高材生遗憾道:“因为你似乎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很好奇,能让袁小姐动心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我好像一点都不沾边。”
袁满笑了。
她没说话,高材生了然,哎了声,礼貌地玩笑感叹道:“可惜。”他主动转移话题,说了些轻松的话题。
让这顿饭进展顺利,袁满顾着啃那块牛排去了。
味道不错,但是价格着实让人肉疼。
付账环节,袁满坚持AA,高材生无奈笑笑,“显得我很没风度欸。”
“这位先生,”她客气笑,“风度可不能当饭吃,莫要被漂亮的女人给骗了。”一个玩笑,女服务员跟着弯了唇,各自体面结束。
出来的时候,天色晚了。
刮了阵风,袁满当即被吹得风中凌乱,高材生侧了侧身子,给她挡住。
“可能要下雨,我开了车,送你回去?”
“不用……”袁满没打算多留,拿皮筋拢起头发,就往外走,刚步子一抬,她看到路口边站了个人。
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黑色卫帽扣在头上,口罩也在脸上,只留个看不太清的眼睛在外边。他直接迈步走过来,抓上袁满手腕,就要走。
高材生反应快,见状,同样拉住袁满另一只手。
袁满感觉自己被抓的那只手腕力气越来越大,这什么情况?她被扯得动不了。
“他……”
高材生拉得很礼貌,轻轻转动手腕,袁满收回来,解释,“谢先生,他……我认识,我认识。”
话没说完,人就被带着往前踉跄。
“我先走了……”袁满甚至还回头,气死人不偿命地喊了句:“谢先生,约定约定,别忘了。”
高材生愣愣看着,失笑应了声。
被拽上了车,袁满偷偷瞥眼旁边的人,她张了张唇,“欣欣告诉你的?”
他没说话,车内安静半晌。
司机师傅瞥了眼后视镜,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沉默不语,袁满没再开口。跟着他下了车,窗外果然下起了小雨,陈祁从兜里拿出了把小伞,袁满看了眼,知道他去过满园堂。
小伞打开,塞到她手上,另一只手腕就没被松开过,这会都有点捏红了。
他冒着雨,拉着人,单手开门。
房间里黑乎乎,冷得让人打哆嗦。
袁满被人猛地按到门背后,伞掉到地上,肩颈压下重量,她听到比平常粗重的呼吸,两人彼此较着劲似的。
谁都没开口。
“陈祁……”忽然,一抹温热滑入袁满脖颈,袁满心疼了疼,他哭了。为什么?
“别玩我。”他涩着声音,干哑狠道:“是你,先招惹的。”所以别想着离开。
到了这一刻,看到郎才女貌的俩人站一块,想到徐迅的调侃预言,陈祁就慌了,他缴械投降。从最一开始。
从天而降的精灵,怎么会只为他来?
他始终把自己摘出来当旁观者,回过头来,发现,早就抽离不出来了。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陈祁捏住她下巴,低头,先是蹭她的脸颊,就在袁满闭上眼,心脏跳动着时,感受到额头落下极其珍贵的一吻。
她的心颤了颤。
“我没有家,”他抱住她,主动交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是四处漂浮的尘粒,无处散落。
袁满抓住他衣摆的手,紧了紧。
自虐似的听他说,“她死了,就在我面前,在我面前,血流不止,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原来都是真的。
从网上的只言片语,各种猜测,以及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远不及亲耳听到来的冲击大。也更为难受。
从北京回来,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搜KPL,搜CT战队……袁满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十八岁的陈祁,青涩、稚嫩,但眼神里是不多的希望。
她就忽然理解萧笑口中所说的。
一整晚没睡,看着数场比赛,看他们五个人,组成一支队伍,一场一场比赛打过来,‘7’成为黑马,在春季赛决赛中一举夺冠,拿下MVP,受到瞩目的关注。
粉丝团刚刚成立,CT战队前所未有耀眼,等着秋季赛的二连冠……
但是出意外了。
根据模糊失焦的视频,袁满看到日期,就在春季赛结束后没几天,或许他们刚庆祝过,或许他们刚欢呼过,或许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可现实却是重重一击。
车祸现场的记者报道,还上了当地新闻,标题为‘六旬老人无人看守,脑溢血身亡,其孙送往医院的途中与货车发生碰撞……”
“靠近我会变得不幸。”陈祁紧紧地将她抱进怀里,茫然道:“我要怎么办,满满……”
“我,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