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时间,差不多季节。
陆林桥看着他,垂眼。
他和刘泽然是发小,两人家世相当,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同班同学,初中于他们而言只是个衔接罢了,早晚要出国的。
因此当时他去英国,自己一起去,如今一起回来,却反倒是受了他妈妈所托。
刘泽然妈妈叫柳今如,是一位相当有名的律师,常居海外,华荣集团的业务搬迁也有一部分他妈妈的原因在。
对于刘泽然这一番任性的操作,他妈妈也只是嘱咐他盯着别过火。
陆林桥不理解。
柳今如在电话那头笑了,说这是要刘泽然自己想通的事。
陆林桥觉得靠他这个脑子大概是想不通了。
篮球赛是夏令营没过多久后的事。
惨,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陆林桥帮他挑选了最帅的篮球服和最般配的护目镜。
最后还是泡汤了。
原因很简单,互相觉得对方打球脏,商南不缺有钱人,年纪轻,又娇惯,三下两下就打了起来。
刘泽然这个人打着打着就跑了,嘴角憋着笑就去找宋晚晚。
阳光很好,光线照在她身上,真的很漂亮,轻轻抬一下眼,往旁边让出点位置,就是最大的礼遇了。
他仍是漫不经心,耳朵却红了,“同学,你的创口贴可以分我一个吗?”
站在那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撕完走了。
就是那种款式最简单、最普通,不管贴了多久,撕开后都会感到很痛的创口贴。
陆林桥想,他要告诉他,宋晚晚视线其实真的在他鞋子上停留了一瞬,你们看起来像偶像剧。
那时候忘了说,如今又是真的不想再说。
说了又怎么样?
难不成继续放任他的喜欢?难不成未来两人能结婚?有这样想法的自己跟个神经病一样。
此时此刻,他故意道,“那创口贴呢?你当时问别人要的,是丢了还是扔了?”
“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陆林桥笑着附和道,“看来你果然很不在意啊。”
他微侧着头又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人,若无其事离开。
大家都提前来吃饭了。
食堂人本就少,却也因为这过分冷清的空间,每一句话都清晰可见。
不怪林佳瑶选的座位不好,也不怪陆林桥问出这个问题。
听完他说的所有话,宋晚晚依旧垂着头吃饭,甚至连筷子一丝停顿都没有,心里轻轻骂了句神经。
“天呐。”
林佳瑶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好小。
宋晚晚为了听清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怎么啦?”
“居然还有人敢去给那个帅哥送创口贴?不过他好没礼貌啊,拿了还乱扔?”
米饭嚼了太多口,在嘴里变的很甜,宋晚晚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笑道,“大概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不重要的东西,不重要的人。
归根到底,走廊上他也算是给自己解了围。
她却忽然内心像涌起些更为自虐的想法,你能不能说些更残忍的话,好让我抛开愧疚彻底放下。
好像就从今天开始,手环消息依旧每天跳出来,课间他从窗外晃过的频率却低了。
这一切都像一条此起彼伏的三角函数,自己心情就在y轴的数值里往复循环。
而再一次攀上顶峰,是放学。
宋晚晚刚背着书包走出后门口,低头正准备把另一根肩带拉上去,面前忽然就扑来一层冷淡气息。
走廊昏暗的光被他侧脸挡了个七七八八,眼睫被扯出很长一条线,像蜘蛛结出的网,裹到自己身上。
他始终目视前方。
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心里忽然有些愤恨,可没有走近也没有说什么,枉谈那句谢谢。
她只是站在原地,又一次感受到内心细细密密像被针扎一样的喜欢,随后低下头跟着人群走了。
晚上到家,李静楠竟然出差回来了。
宋晚晚假装无事发生般撑在鞋柜旁换拖鞋。
“下周六你们什么时候放学?一起去吃个饭。”
良久沉默,灯光从头顶落下来,越往前一步,身前的阴影却更浓重一分。
只有客厅开着灯。
李静楠半个身子快要淹没在浓黑的夜幕里,明明灭灭,重复又不消失的皱纹、沟壑、斑点,“你给刘泽然发个消息,我跟他家里人已经说过了,你再单独跟他说下拉近点关系。”
宋晚晚没理,背着书包径直往楼上走。
不饶人的声响却道,“我以为你拎得清。”
宋晚晚一愣。
李静楠看着她,眉目冷淡,“我听说你在学校里跟一个男生走的很近?”
她捏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转身,视线是从上方看向李静楠的,“李灿绒告诉你的?被她骗了多少次还愿意相信,公司没有倒闭也真是个奇迹。”
-
李静楠发火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但她没有躲也没有哭,只是把事情经过全都说了一遍。
得不到的钻石手环,得不到的礼物,得不到的信任,十几岁的年纪里,这些都不是轻而易举能释怀的事。
她却拽住了自己,语气生硬,“我的意思是,你实在没有空可以不去……我去和他们家吃。”
宋晚晚诧异,随后笑了,是冲动在说,“妈,你是后悔了吗?”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以为你是后悔了,后悔把我像个交易一样推出去,后悔当时用我来达成什么,那天我摔倒你回家看到他在我身边,其实你也在害怕吗?”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害怕他对我做什么,其实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们关系很差了。”
哪个我们。
她没说。
李静楠冷下眼,“我是担心耽误你的学习,你要知道我一个女人,把这个厂撑起来,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因为知道你不容易,所以哪怕这样,我也没怪过你。宋晚晚最后也只是推开了她拽着自己的手,转身朝房间走。
走廊里灯太昏暗了,光线被割的七零八落。
宋晚晚推开房门,没开灯,书包被她重重甩到地上砸出沉闷的一声。
就当作这是很奇怪的一天。
她低着头坐在床边,指尖摸进枕头下掏出手机,光线像弥留的火一路烧到脸庞。
就当作这是世界爆炸后留下的火花,她偶尔也想任性一次。
暑假里才有点好起来,我们是不是……其实……就当我真的是恨你恨到要当面报复你,都怪你我的人生才会翻天覆地。
所有人都说事不过三,她却要找满整整三个借口才敢有所行动。
想到这里,她点开聊天框,根本不知道发什么好。
初秋的晚风没有吹进来,屋外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侧过脸看了好一会,只觉得那层薄薄雨幕像蒙在眼前,从边缘开始发涩,才捡起手机重新编辑,一字一句,打得很快,随后干脆点了发送。
话很简单,全部打完都不需要三秒。
——等积水退了,我们要不要见一面?
宋晚晚闭了好一会眼不敢看,却迟迟没有回复。她有点纠结地拿起手机,一看却愣是重新坐了起来,心脏重重一缩。
这一切都太过于阴差阳错。
她怎么,她怎么会发给了陈兆?
陈兆新换了头像,都是暗沉沉的风景图,看起来简直大差不差。
而她给两人的备注都是Z,区别只是大小写罢了。
原因很简单,把刘泽然备注成Z,是故意的,而陈兆,是怕别人发现的代称。
宋晚晚想撤回,却发现早就过了时间。
她第一反应是先把消息分享给刘泽然,反正陈兆那里……还能解释。
嗡的震动响起。
她整个人只觉得死到临头。
两个人都回复了。
一句问号,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