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太冷,夜色太深。
宋晚晚一路跑回家,整张脸被吹的发凉,还没缓过来,喉口已经泛起一股腥甜。
不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是觉得如果知道,会不会显得……不太好。
没想到他也撒谎了。
送出去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名贵礼品,是断断续续做了大半年,去年斟酌再三还是没能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便签上写了寥寥几个字,这是迟到的生日礼物,祝愿你能平安。
还有,对不起。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个夜晚就好,她一定可以把每个问题都想出个所以然,比如刘泽然为什么要这样,比如陈兆为什么说这些话,比如自己。
然而高二的十月份一连夹杂着许多人们期待的事,比如并在一起的中秋国庆,比如运动会。
而在所有的事情之前,都矗立着最为严肃的一件,那就是月考。
宋晚晚扶着鞋柜缓了好一阵才忍过想吐的欲望,她脑海里一瞬间涌进许多事,摊开手,掌心里却只躺着那一张纸。
薄薄的,陈兆从书包里掏出来塞给她,到现在都依旧完好如初的纸巾,在干燥的季节里,连被弄湿的意外都找不到。
她只是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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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照旧如常。
宋晚晚提心吊胆了有一瞬,走进教室才松下一口气,她总是刻意不去看陈兆的方向,好像能因此诞生一种两人并不是同班同学的错觉。
早自习,班上惯例在这个课间交作业。她收齐所有语文作业,最后一个交过来的小组长却有些含含糊糊,甩下来一句,“李家乐不交。”
李家乐,她脑子里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笑着说,“好。”
“哎呀,你忘了吗?李家乐是那个在厕所前跟你吵架的那个男的。”林佳瑶小声提醒着,顺带又翻了个白眼。
宋晚晚听完这话才想起来,“难怪,他好像前段时间加了我的联系方式,我看他空间里每天都发些稀奇古怪的诗词。”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另类的传销方式,直接删了,没想到那些话原来是在阴阳自己。
“喂。”
早晨的课间,不少人忙着补觉或是吃早饭,倒显得这句话格外清晰。
宋晚晚一愣,迟疑转身,没等她说些什么,质问已经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你就这么心虚?问都不敢来问我?”
这个人是……她反复几次开口,斟酌着说了句,“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却彻底大喊道,“我是李家乐啊!宋晚晚你也太无耻了吧!你语死皮赖脸赖在课代表的职位上,每天对我那些苛责的话假装看不见还点赞,你故意的吧?你还无视我?”
周围不少人抬头看,四处目光凝视在这里。
她愣了一秒,说得干脆,“抱歉,我还没记住你长什么样。”
“我告诉你,我今天是不会交作业的!你能不能直视我的问题!不要搞的像我欺负你一样!”说罢,李佳乐像是气到极致,用力摔门走了。
这一秒,门被砸到墙上反弹着缓缓平息的这一瞬间,她站在原地,站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风吹过来了。
班主任姗姗来迟,几个男生跑了过来,像是李家乐的朋友,七嘴八舌解释着他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宋晚晚一一点头应下了,她在学着像李静楠说的知足,至少,这一次有人来道歉了,对吧?
林佳瑶被吓了一跳,有点担忧,“你没事吧?”
这样在很多人认知里平淡无奇的眼神,却像一场无由来的风,把她内心一潭死水彻底扰乱,宋晚晚匆匆道,“我没事啦。”
这就是知足吗?至少在同样发生的瞬间,有人向她递来了一句过问。
她抱着作业从后门口出去,谁能想到刚出门就差点撞见个人,站定一看才发觉是江姜,穿着校服,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宋晚晚吓了一跳,看见此人更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江姜也盯着她,嘴张了又闭,最终假装不认识。
她松了口气,刚往前走几步,肩膀又被重重一拍。宋晚晚吃痛一皱眉,转头,罪魁祸首江姜又拍了一拍,随后潇洒走了。
这算什么?
宋晚晚看了良久,忍不住笑了。
李家乐说的话半对半错,她作为一个课代表,语文成绩确实不够好,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挽救。
上回双周考她总算摆脱垫底,考到了平均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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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日子里,李佳乐没再纠缠过她,只是又发来好友申请,填写了一句十分拗口的文言文,宋晚晚有点看不懂,打开百度翻译顺带巩固了一下生僻字和互文的用法。
背诵,抄写,她学习了很多作文写法。
月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语文是第一天的第一场,宋晚晚摊开书一连背诵了许久,直到往考场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回响着那些诗词古句。
她准备一拿到试卷就写古诗词,这样说不定还能全对。
考场是根据上学期期末考成绩来排的,她在最后一个考场的第十三个。
……算了算了,双周考也算有了很大的进步了,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朝偏僻教室走。
其实很少来这个考场,格外努力准备后的考试更是有些紧张,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班牌才下定决心推开门。
没想到。
灰尘四起。
那人像鬼一样。
刘泽然就坐在教室正中央,漆黑瞳孔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对视维持了大概有一两秒,他淡淡移开。
身后陆陆续续到来的声响涌了过来,掀开隔着两人中间的尴尬幕布。
她心里像空了一拍,干脆点着座位,是按照S形排列的,视线一个个点过去,落在目的地的时候,脑海里只诞生出极大的两个字——荒唐。
居然就在刘泽然旁边。
心死了。
她坐下去,一言不发。
索性考试很快就开始,拿到试卷她才松了一口气,立马翻到默写题。没想到第三道居然是一题开放式回答,只需要写出含“花”字在内的古诗词就好。
她视线一怔。
“咳咳。”监考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了她身边,视线冷冰冰。
宋晚晚立马写了前两道再翻回去。
老师却没走,片刻后重重敲了敲桌子,“看自己的试卷。”
她心想自己也没抬头。
“诶,刘泽然,你老看你旁边的人干什么?”
宋晚晚下意识侧头,他笔同样落在默写题上方,此时视线忽然对视,清淡,又彻底转过去了。
他三道全空着。
这下更是彻底放下笔了。
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你想作弊?我看你边上的女同学也没写出来,这可是倒数考场!你年纪轻轻就要搞学术不端?继续写!”
他笔又拿起来了,悬在上空,落不下去。
那时候作文试写稿的标题也只是这样简简单单一个字——“花”。
宋晚晚紧紧攥住了笔,她专心在试卷上,开始答古文,翻过面看见作文题目才松下一口气,总算没跟什么花扯上关系了。
最终,答题卡上空着的只有那一块。
似乎不该是这样的天气,不该是这样的试卷,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宋晚晚笔尖悬在上方良久,落下的第一个笔画格外浓重,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缓慢。
写完最后一个字,铃声敲响。
窗外阳光正好。
老师站在讲台上刚开始说收卷,身侧突然传来椅子拖行的一声,她侧头看去,刘泽然已经头也不回离开。
所有人抬头的视线里,她一直都低着头,思绪却好像随着他冷淡气息的消散飘回多年前。
暴雨如注。
周考数学。
那是道什么题都忘了,只记得是证明题,她浑身不舒服,勉勉强强证出个结果,路都快走不顺。
考完还刚好吃晚饭,请假条是他去帮忙拿的,又把作业什么的都送过来。
雨太大。
气味、呼吸、话语,淋进雨里都还带着股温热绕在身旁,她一颗心也像在泡温泉。
如果这能和那时候一样,成为我请假前的数学考试就好。
那我一定能在仅剩的十分钟里潦草证明,你存在的天气,于我而言,尽数都是……梅雨天。
落下来就发霉。
却偏偏总在一些时候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