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儒的声音到最后一句时突然变小了,阿顺并没有听到。
阿顺哭笑不得:“做我的眼睛?为什么啊,还带我玩,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那么好了。”
李承儒这才意识到,为了不刺激阿顺的记忆,他和阿顺保持距离的太刻意了,以至于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一股深深的内疚感涌上心头,本该亲密的两人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阿顺和他师傅的感情看起来很深厚,到时候找到离开的办法时,他肯定要带阿顺离开的,他又不能让阿顺强行想起来过去的事,那他又该怎么让阿顺心甘情愿的和他走呢,如果强行带走,阿顺很可能会因此记恨他,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李承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底那抹偏执的阴翳。
“你从来都没想过出去看看吗。”李承儒拉住阿顺的手,轻声问。
“当然有啊,不过我一个瞎子,出去确实不方便,老头闯的祸本身已经够多了,我就不跟过去添乱了,光是老头的烂摊子我在山里都处理不过来,哪里有空闲出去呢。”阿顺撇了撇嘴
“你就没有想过为自己而活,放任自己哪怕就一次吗。”
阿顺不是很理解,这人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感觉怪怪的,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人给他说的话像是男方在劝女方私奔呢,嘶,不对不对,快停止你那龌龊的想法,阿顺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李承儒见阿顺不说话:“今天你要不就别回去了,和我出去玩一天,权当陪我去当铺。”
阿顺也有些动容,他确实曾经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但是他一个瞎子,山下又不是他的无烟山,熟悉的就连里头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脑海中,这才能让他在山里像正常人一样来去自如,他要是和李承儒出去,走半步路都要用手摸索几下,肯定要给人家添很大的麻烦。想到这里,阿顺抿了抿唇。
李承儒将阿顺的反应看着眼里,不等阿顺回答,就将人横向抱起;“不用担心行动不便的问题,我可以抱着你下山,等到平地我再拉着你走。”
“喂,你这个混账东西,快放我下去。”阿顺猝不及防的被抱起又怕摔下去,只能半推半就的挣扎几下。
李承儒感受着怀里那小猫似的力度,十分心疼,要知道,以前的张三强壮的可是能一把将自己按在柱子上的,等以后回去后,他一定要给阿顺好好补补。
李承儒已经抱着阿顺走了一段路程了,阿顺也就破罐子破摔的瘫在李承儒怀里:“喂,李承儒,你今天带我出去玩不会是可怜我吧。”
李承儒看着怀里清瘦的阿顺,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种溺爱:“不是,只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去当铺,想有人陪,左右你也无事,就和我一起吧。”
阿顺打了个哈哈,什么想让人陪,分明是看自己可怜,今天突然长良心了呗,平常对自己敬而远之,今天的热情还真是让他不习惯。
“得啦,去就去,先把我放下来,就算背我都行,别抱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你不觉得重吗。”
李承儒感受了一下怀里的分量,很轻,就算报个几亿公里也是不在话下,但他不敢直接说出来:“没事,我本来就习武,最近也很长时间没有锻炼了。”
阿顺一直将他们这么快恢复的原因归结于他们练了一种能活络经脉的功法,认为他们是比他师傅还要厉害的武林高手,
李承儒当然暂时不能将仙界的事告诉阿顺,只能承认。
阿顺仍然别扭的很:“行了,知道你身强力壮,当然抱得动我,你先放我下来,背着我就行。”
李承儒照做,一路将阿顺背到了当铺,才将他轻轻放下。
“你不是说要把我送到平地吗,怎么直接到了。”阿顺在李承儒的背上已经睡了一会了,刚下来的时候没怎么站稳,自己把自己给绊了一跤,李承儒眼疾手快的将阿顺的手臂扶住,阿顺整个人直接倒在李承儒身上。
“妈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要摔个狗啃泥呢,嘿,你反应倒是挺快的嘛。”阿顺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你以前经常摔跤?”李承儒敏锐的捕捉住了“又”这个字眼。
“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不太适应自己的眼瞎,花了很长时间才能灵活运用我的其他感官。”阿顺自嘲的笑了笑。
“治不好吗?”李承儒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不知道,但应该希望不大,反正这附近也没人能治。”阿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眼睛在我们哪里可以治好,你会和我走吗。”
阿顺怔怔的站在那里,他其实挺向往外面的世界的,他也特别想恢复眼睛,可是,凭什么,人家为什么要帮你,就算人家愿意帮你,就真的能帮到你吗。
阿顺不屑的笑了笑,既是笑自己的缺陷,也是笑自己的天真,刚刚有一瞬间,自己竟然真的想去看看。
“我看不必了,我对我的医术还是有自信的,我自己都看不好,还指望别人吗,医者难自医,说的就是我吧。”
李承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明白阿顺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希望总是要有的,我们那里的医师小病不治,治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病症,说不定就真治好了,你救了我们,我一定会找人来治好你。”
这话不是骗人,在仙界,断臂重生这类事是屡见不鲜,在很久以前的记载中死人尚且能还魂,阿顺的眼睛在那里是很有希望康复的。
阿顺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是你也给我钱了呀,什么恩不恩的。”
“你也可以选择不要那些钱,不管怎样,人就是你救得。”
阿顺哈哈大笑:“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心意我领了,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李承儒知道要阿顺信任自己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但他会像他们原来那样和他将关系恢复到原来那样的。
很久以前
张三拎了一壶酒,一包肉干,在蒙蒙细雨中翻窗而入,湿哒哒的鞋子落地时还传来水渍挤出的声音。
屋内是一个英俊少年,大概十六的样子,听见动静,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三哥,为什么这般样子就进来了。”
少年扬了扬眉,戏谬的看着张三湿哒哒的样子,凤眸里满是笑意,睫毛几乎将眼睛遮住了,眼睛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令人沉醉的温柔。
“承儒,明天是你第一次出去做任务,我软磨硬泡,终于让你们宗主同意让我当你的领队。”张三用法力将浑身烘干以免弄脏地板。
仙界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宗们里的精英弟子在修炼到筑基前要在宗门的保护下努力修炼,之后就要强制出去做任务。刚开始施行的时候,很多弟子因为阅历不足,轻易就送了命,各个宗门这才让新人前五次在老人的带领下完成任务,后面的任务都可以组队完成。这才大大减少了仙界年轻修士的折损率。
张三今年十八岁,修为却已经到了半步金丹,这个速度非常恐怖,就算在灵气充裕的年代,张三也能称得上一声小天才,张三的师傅是个散修,最近才投入凌霄门当客卿,在此之前,张三常常靠做任务来赚取生活费,已经积累了很多毒辣老道的经验。来当李承儒的的领队再合适不过,不过张三的师傅毕竟不是本门长老,张三虽然有本门的内门弟子的身份但终究比不过那些从小就是本门弟子的心腹更让人安心,这才让宗主思虑了良久。
张三面容棱角分明,富有野性美,一双剑眉也闻声挑起,有神的荔枝眼总让人感觉它的主人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张三毫不客气的自己拉了一个板凳坐在李承儒对面:“今天下雨,外面摆摊的不多,我就拿了点零嘴,来给你庆祝庆祝。”
李承儒“噗”的笑了出来,打了一下张三的手:“我看是你嘴馋了吧,我每次辟谷你都有理由来阻止我。”
张三笑嘻嘻的抓住他的手,李承儒顿时脸红了:“放开,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李承儒修为不如张三,挣了半天也挣不开。
张三翘着二郎腿:“行啊,你答应我,等雨停了,和我去街上逛逛怎么样。”就像地痞在强强两家少男一样。
李承儒只能求饶。
苏润的小雨停了,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平和的夜,两人在这灯火阑珊中互相依偎,张三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两个少年在灯光中停留在一家馄饨铺子,几个滚圆滚圆的肉馅馄饨在碗中漂浮,几缕葱丝,呛人的胡椒面,诱人的香油。
李承儒无数次梦到那些可以肆无忌惮的日子,在梦里他不想让时间流动,因为,这顿饭后,生离死别,他两百多年都没有再动过食物,魂灯灭,少年笑颜再不复。我有一故人,不知其去处,魂灯添油燃,欲活一亡人。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