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却说昨日静好心头一跳,原是看见新的小丫头,宅里仆人林林总总,也有不下三十人,但又有多少忠仆?林家人口简单,就连林卓清也没有姬妾,所以宅里丫头们斗嘴斗气并不常发生,然而静好算了日子,深知将来要离开林宅,到那时若真有不测身边没有帮手该当如何?

    不管将来是嫁到怎样的家庭,娘家都是她最直接的支柱,而带过去的陪嫁丫头更是,静好还是相当清楚这点的,而在成婚前,若是自己孤零零的,便没有什么能够支持她在夫家站稳脚跟。所以她也突然想到,提升素月和柳儿两人的“素质”,必须马上提上日程了。

    于是这日一大早起床,吃过了早饭,她便把素月和柳儿叫到跟前。素月是远方亲戚送来的,人有眼色又细心,所以静好早把她升为屋里的大拿,主要负责屋子里的细务和管教小丫鬟,柳儿则是从小就被买进来的,与她最是亲近,为人则老实敦厚,所以是贴身丫头。

    静好倚在床上,看在不远处的两人,道,“素月,柳儿你们两人是不是都不识字?”

    两人站在下首,闻言互看一眼均迟疑地点了点头。

    静好便笑道,“从今日开始,每天中饭前学认字,就学半个时辰,若有没做完的活儿就丢给小丫头们也不妨事。”

    这是好事,只是两人犹有不解,柳儿便问她怎么忽然要教她们学字了,素月则拿胳膊肘捅了捅她,说一切都听姑娘的安排,静好闻言笑了笑。

    虽说现在开始有点晚了,但还来得及,每日半个时辰学些简单的字倒也不难,以后若融会贯通就更快了。她还想着教些账本知识,就拿她自己屋里的账为例,又想不可操之过急,免得行事过露容易露馅,于是按下心思,往后再慢慢筹划也不迟。

    静好给她们说完,便又招呼着洗头,梳洗打扮完一番,还是穿昨日那身黛色素面袍子,在内室里擦头发,因天气渐冷,柳儿又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杂菜粥哄着她吃了半碗,静好想起下午要去哥哥家一趟,便道,“把绣花帕子取几条来,再看看还有什么能送的小玩意儿,你们找找看,下午拿着给慎哥儿送去。前些日子姨母送我的那个金缂丝戒指得空找人熔了,款式又旧我不喜欢,做成什么都成。”

    素月应了一声,因大箱子的钥匙在她手里,忙解了钥匙到静好屋里开箱子,一边开一边笑,“却是我的过错了,怪我这几日偷懒没想着好好整理,前几日夫人房里还送来几个瓷瓶镯子,老爷那里又送来两幅画让你收着。”

    静好也不太计较,只道,“东西别丢了就成,你也忙,得空了再收拾对账也不迟,瞧瞧有什么小镯子、时兴的玩意儿,带一些就是了。没的送哥哥家太贵重的理,这几年收到的礼物也有好些了,又不好给人,回头都仔细看了,好好封了。”素月连忙应是。

    说话间,柳儿上去也帮着翻找,半响拿出一叠子手帕,捧到静好手头给她看过,俱是销金、平金或用金线银线绣的手帕,绣工虽一般好在值钱,就送给吴氏,柳儿又拿来个憨态可掬的泥娃,静好看了让人拿着木匣子装起来带过去。

    见头发干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始理妆。屋里的丫头上前开了妆奁,先支起一面大镜子,静好左右照了照,素月又忙忙地过来拿起一柄宽齿胡桃篦子,因她的手巧所以静好的头发速来都是她梳的,这时静好随意指了不远处站着的小丫头,让她在旁看着学——素月精力有限,不能太累着,她要干些更重要的事,那丫头听了召唤面上喜不自胜,认真看起来。

    素月先将她的头发缓缓梳顺,再用桃木篦子篦齐,一边将发分细一边问,“还是打个低鬏?”静好点点头,这边小丫头又端了盆清水过来,蹲下身为静好洗脸,洗净脸上过玫瑰露,并不着脂粉,只是轻轻地描了描眉,看着清爽大方,又显得精神十足。

    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静好的皮相生的不错,虽然才十几岁的年龄,但古代女子早熟,形容尚小,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再加上她依着前世那些护肤习惯,制作了冷凝霜,玫瑰花露这些上脸的东西,因此皮肤白皙保养得当。

    慢慢地整装过了,本想不戴首饰,柳儿强着给她戴了两个粉玛瑙耳环,脑后插了个白玉两瓣珠花钗,看起来颇为淡雅。

    午饭时静好吃的丰富了点,今日要出门,素月还吩咐了厨房做了两个狮子头,细腻鲜嫩的更是要用调羹舀,毕竟林家是开酒楼的,家里的厨房水平当然是一流,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吃腻,于是每到用饭时间为了身材管理,要用强大的意志力,对着珍馐说不。

    再说吃罢了饭,休息会便准备出门,临出门前素月又拿出一件淡粉色披风,道外头风大给她系好才出门去。

    不多时来到哥嫂家——这个小宅子还是今年夏天她随致远一起看的,讲了价钱,只来过那一次,这次再来,只见院子当中的柿子树黄黄的挂满枝头,静好心里暗笑临走前定要摘一篮子回去,让婆子晒成柿干当零嘴。

    小厮将她们引到书房,还是先见过致远,再去找吴氏细细说话也不迟。

    踏进门,却见致远和义行两人均坐在桌案前,对这几张写满字的纸说些什么,静好想了想便猜他们是为了春闱做准备,天气渐冷时间也越来越逼近了。

    当朝文人科举入仕,注重经义和策论,寒冷天气里要坐在狭小空间里写出一篇让主考官眼前一亮的文章,不可谓不难。

    她对义行的水平不知道,但是致远曾经州试落榜一次,资质已经算可以了,然而这个文人繁盛的朝代杰出者实在太多,恐怕这次也……致远已在县衙里谋了个文书的差事,若不是为了林卓清的殷殷期望,也不必再去试了。

    静好进门对两人福了福,“哥哥安,行哥哥也在。我来的不巧了,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议着事。”

    “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致远走过来搂了搂她,又道,“确是好久不见了。”

    静好闻言低头一笑,“我如何不能来,难道还要挑时候?再说我也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嫂嫂和小侄儿的。”

    致远闻言又和她扯皮几句,都道长兄如父,致远大她六岁,自然也是对她极好的,静好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将所有人都护住。

    义行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干净,静好看他——家世尚好,容貌端正,也怪不得江明打他的主意。

    “行哥哥,眼看春闱将近,怕是日日都和哥哥在一处吧,也不必太过忧心,顺其自然么。”

    义行笑着点了点头,又想说些什么,想开前些日子赵氏对她的态度,怕她还记在心上,又怕她误会自己和江明的关系,心里暗恼,张了张嘴终究没说。

    静好看在眼里,只当没看见,又福了福,笑道,“你们先忙着罢,我就不打搅了,也该去看看慎哥儿了,再陪嫂嫂说说话。”

    两人点头,静好便转身走出书房,往左边走去,跨过圆形石拱门,经一片小院子再往东,走上回廊,一个丫头站在门外看见静好一行人忙打起棉门帘。

    她跨进屋里,只见屋里静悄悄的还有些暗,屋子中点了很温和的安神香,偶尔听见几声小孩的笑声。

    静好走进厢房,便看见吴氏头戴抹额,穿着身家常衣裳,和衣倚在迎枕上,手里还拿着活计,慎哥儿被围在床上,爬来爬去,这是之前静好教她的法子,旁边又有个婆子逗着。

    吴氏看见她,忙命人搬来椅子,奉来茶水,柳儿上前将带来的东西捧给她看了,吴氏挥挥手那婆子上前接了收起来。

    “瞧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吴氏笑着嗔怪她。

    静好道,“怎么?还不许人送?我偏要送。”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却是甜甜的,留心看了一眼。

    吴氏笑道,“我这屋子里的茶,都加点蜂蜜,我身子弱喝着好,许是下人加惯了。”

    静好又喝了一口,道挺好喝的,又让她少做点针线活,那东西伤眼窝脖的,吴嫂听了点点头便把手里的活计放到一边,这时又上来一个年轻姑娘,打扮却与下人不同,她端来一盘点心放在两人中的小几子上,冲静好行个礼又退出去了。

    吴氏招呼着她吃,察觉到她问询的目光,便道,“我身子不大好,擅自做主买来个女子,你哥哥知道了还跟我置气好几天,便让她在我屋里干些轻省活。”嘴里虽是这样说,面上却浮现两团红晕。

    她吴氏与致远父母之命成婚,没想到婚后却如蜜里调油,连着婆婆和小姑子都是事少,这次又搬出来另住,更是自由,她今日身上不大舒服,大可以在白天卧在床上,也不会有人立规矩,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静好望去,吴氏身子弱,仍旧是娇娇怯怯的模样,难道她哥哥就好这一口儿?思及此,静好低头暗笑,又坐过去,逗了逗小侄,伸手过去,小男孩儿嘴里便呜呀呀的叫着,小手拉了静好的手便想往嘴里送,静好忙把他抱在腿上捏他的脸,“你这小子真调皮。”

    吴氏笑道,“怕是和你玩呢,以后常来,你们姑侄感情可要联络好。”

    静好点点头,又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时间飞快,天色不早了,静好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吴氏让厨房送来几碟子奶制品的点心让她带走,古代奶制品难得,静好知是一番心意,也不再推辞,小丫头领着出了宅门回家不在话下。

    走至家门,她却不往自己屋里走,边对身后的丫头道,“跟厨房说一声,今晚我到主屋里去吃。”那丫头听了,忙忙跑着去了。

    不多时静好踏进主屋,正撞见张氏过问府内一天的大小事务,静好在一边听着而已,林府人口简单,琐事相对少些,过了几柱香的时间就逐一发派完毕,静好在旁暗记一些管家之法。过了一刻,屋内便安静下来,张氏累了便与静好说了几句话便坐在炕上看些闲书解乏,静好则在一边自看书描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好描着描着便神思出游,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突然听见林父声音响起,“怎么,老爷回来了也没个人招呼一声。”

    静好抬头看去,因林父进门就看见妻女一边一个捧着本书,觉得好笑,面上便带了些笑容。

    “爹爹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专门等着和您一起吃饭呢。”静好见他心情不错,便甜甜道。

    因近日天冷,林宅吃食多以热锅热汤为主,丫头们端上菜来,一道三色热炒,一碗热素面,一碗蛋羹,两盅鱼丸汤,一个火腿干鸭热锅,今晚菜色十分丰富,那道鱼丸汤更是好喝,汤里还有她喜欢的香菇,鱼丸更是爽滑弹牙,静好和林氏均用了一碗米饭,林父更是吃了数碗。

    一家人吃完了饭,漱口完毕,丫头奉上茶来,一边说闲话一边摆上棋盘,大家玩乐一回,天早已黑透,又杀了两盘,静好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屋里,自是洗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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