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伸到电风扇的前面,它泛黄的扇叶转得有点吃力,发出如同熟睡着的人磨牙的声音。
我只是想冷静下来。
风扇把我睁着的双眼吹得干涩,好让回南天无时无处不萦绕的湿热水汽不要凝结在我的眼睛里。
桌子上还摆着我姐的钱。被装在了一个牛皮信封里。边上是我今天得到的奖状,三好学生,敲了一个大大的红章,那股浓浓的油墨味明明熏人,我却很喜欢,今天没有闲心去看它,我把它小心地收进了书桌下的抽屉。
那个信封里面有六百七十五的现金,还有一封一万块的存折,这是我姐留下的全部…
我听见,小孩开始哭叫。
好吧,她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她的字条里说,孩子叫祁昼河,已经两岁多了。
我的侄女两岁多了,我却是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下与她相见。
我看着这张粉嫩的脸蛋,长睫毛被泪水浸成一簇一簇。垂直地耷拉下来。一张脸皱巴巴的,小手不住地挥着。
是饿了,还是认生害怕,还是单纯的喧闹。
她大概还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离世,瘪嘴的原因或许与我姐也无关,看着她哭,我也很想哭,电扇的风明明已经把我的眼睛吹得快要眨不动,眼睛还是湿润起来,像生吞一整颗柠檬的酸涩,我差点要哭了,却哭不出来。
突然间,我们从两个互不相识的个体变成了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从前姐姐在的时候,她只会每个月给我这个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一点钱,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放在泛黄的桌子上,人影却不出现。所以有的时候我会忘记我还有一个亲人,她长什么样我也有些忘了,我只记得她的名字是齐雅,这还是我翻户口本记住的,齐雅应该是很漂亮的,因为邻居们总是对着我夸她,不过后来这些夸赞的词逐渐地被“狐狸精”之类的给取代了,
我没怎么感受过亲人的爱,也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能活到这个年纪纯属要感谢我姐的生活费和万幸老天保佑。
大脑里嗡嗡的像,周身像卡顿了的液晶电视机,麻。
我用最轻柔的力道把她抱起来,多少有些僵硬生疏,我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样被安抚的,就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抚摸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生怕弄疼她。奇怪的是,一开始乱哭乱闹的小孩,真的就在我笨拙的安慰下慢慢安静了下来。
我温了一碗白粥,用勺子把米粒又碾磨了一遍,直到稠的像糊,我把她抱在怀里,用小小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她一开始把嘴闭着,粥就无处可去地流下来,我忙用纸巾去擦。
“昼河,饿了就先吃一口吧,乖啊,小姨明天给你做别的吃。”她好像听懂了一样,真的乖乖张开嘴吃了一口粥,喝完还傻傻地冲我笑。
“乖。”我也笑了,眼眶里刚刚含着的泪水从一遍滑落下来。
我感受到这具小小身体的柔软温度,紧贴着我的心脏如此真实的搏动着,这轻微的跳动仿佛在告诉我,从今天开始我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昼河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我看着她转而柔软可爱的笑靥,突然感到没那么孤独,那种名为责任感的东西慢慢生根发芽。
我想,我一定要让她成为一个幸福的孩子,用我全部的爱。
用我几乎没感受过的情感。
我微微收紧了手,她好玩似的笑了,咯咯咯地弯着眼睛笑。用小手捏我的发梢,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吗——嗯”
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去想,抱着孩子轻声地哭了起来。
“呜……”
那时我十二岁,连番茄炒蛋都会炒糊,却自不量力地决定要从此一辈子保护祁昼河。
我教她叫我小姨,其实我无意识地拿自己当她的妈妈、姐姐,这是一个秘密,我的血缘关系中没有小姨这个身份,我也在补偿小时候没人疼爱的自己。
第二天,对门的王婶婶因为可怜我们,特地安慰了我一番,临走还想把她读小学的孙子用过的奶瓶便宜卖给我,我看了,甁壁都已经泛黄,奶嘴上也凹凸不平。
我拒绝了她,我不想让昼河用坏了的东西,而且昼河已经两岁多了,我查过书,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要开始吃辅食了。
我把瓶子还给她,她接过去,又转了话头“小臻啊,你还要念书,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和王婶婶说,都是邻居,也不用你给什么,就多花一份菜钱。”
她的意思是让我给她钱,她帮我带昼河。
我沉默了,这真的是一个问题,我可以为了昼河申请通校,申请不上晚自习,可是白天的时间该怎么办。
无法否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一场雷暴雨,把我以前的规划都劈了个稀碎。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我不可能小学就辍学在家,可我更不能把昼河交给王婶婶,这是肯定的。
“我自己想办法吧,不麻烦您了,谢谢,请回吧。”
我请走了王婶婶,随着她重重地摔上家门,我蹲在地上,紧紧地扯着披散的头发,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