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问问温华诗能不能把昼河寄养在她们家,手都拨到她们家电话的倒数第二个码了,我最终还是放下了电话。
脑袋像被一千根针同时扎入,细细密密的痛,潮湿的热风穿堂而过,火车和我的脑浆在共鸣。
我都忘记了,人家的父母是要上班的。
我想了一个不算好的主意,但这确实是我能做的最好计划了,我打算停学在家自学,到了大考再回学校去。
现在这个年纪,就算是辍学去打工,人家可能也嫌弃我是童工不要我。
我不懂得怎样算是一个家长养大孩子的正确方式,我对自己七岁以前的记忆甚至惊人的模糊。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也忘记了姐姐的脸。
我只认得昼河,所以把我所有的爱都灌注在她的身上,长大成才,光明的未来,这些全部都被我默默地期许给她。
我一边给昼河喂着奶粉,一边想着姐姐留下来的钱还够用多久。
我总有一天会放下学业去学着工作赚钱的。
可我不知道能做点什么,越来越迷茫,身体也下坠。
昼河又哭了,说什么也不肯喝,嘴巴瘪起来,奶粉顺着下撇的嘴角淌下来,打湿了围兜。
我无奈地想打一下她的嘴,好容易泡好的奶粉又不喝。
可是小孩子的情绪转变真的好快,看到她马上又变得笑盈盈的粉嫩脸蛋,可爱的样子,我除了笑着亲亲她之外,什么也不会做。
“妈妈”她黑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像名贵的黑曜石,泛出漂亮的水光,一只手往我脸上放,抿着嘴像是紧张的样子。
昼河很聪明,发声标准,甚至还有音调。
不知道我姐姐有没有教过她讲话。
我笑了,握住她的手:“昼河,我不是妈妈,我是小姨,小姨啊。”
她嘟起嘴巴,在我脸颊旁边亲了一口,带着奶香味,又赌气一般地说:“就是妈妈。”
“好吧,妈妈就妈妈,听你的,”我又把勺子喂到她嘴边“先喝啊,乖,不然等会肚子要饿的。”
我就说昼河是个好孩子,不爱折腾,也不会不听话,她乖乖的张嘴,吃了一口米糊。
“妈妈…苦。”她咽下去之后,吐吐舌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是嘛…这个苦啊…”我舀了一勺抿到嘴里。
白糖齁人的甜味和焦糊的苦涩锈气息顶上喉咙。
我噎了一下,呛了出来。
“咳咳,确实难喝,”我把碗收起来放到一边“对不起啊昼河,我不会弄这个……怎么办呢…”没来由地我又眼眶酸涩,眼泪蓄在眼尾的一道拐里,不敢让她流下来。
她突然摇摇头,伸着手要够那个碗。
“你干嘛呀?”我疑惑道。
“要吃…”她指着那碗米糊。
“不是苦吗?不要吃了呀。”我抹了一下眼睛,笑着和她说“小姨等会给你做别的,肯定不会苦了。”
她把手又收了回来,我以为她要说点别的什么,她却用手给我擦掉了一路落至腮边的眼泪。
…是因为我哭,才说要吃的吗?
我破涕为笑:“昼河,你妈妈说你只有两岁,是不是骗人的啊。”
这次她没有懂得我的意思了,愣愣看着我笑:“吃?”
我摇头:“不吃不吃,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舍得给你吃。”
昼河真的是一个很乖的小孩。
本来就决定了要一辈子保护她的我,这下根本也没有任何反悔的理由。
绝对不会的。
可是做饭的问题确实亟待解决,我不能让昼河再吃这样的味道。
还有请假的事。
我去便利店买了吐司面包,撕了面包边缘硬的部分自己吃掉,就给了昼河。
面包比我的糊粥好吃太多了,昼河的小乳牙一口一口地啃着,眼睛还有亮晶晶的光。
趁她安静地吃东西的时候,我走到座机旁边,拿起听筒,按了老师的号码。
“嘟—”电话接通。
我磕磕巴巴地向老师讲了家里的事:“…老师,就是这样了,因为我侄女她还太小,所以我想休学在家照顾她,大考再来学校可以吗?”
老师那边沉默了一会,突然叹了一口气:“齐臻啊,你自己也是个孩子啊。”
“老师…我真的没事的。”
程老师缓缓的说:“你这个情况真的很特殊,老师很想帮忙,可是也没有办法,不知道怎么做。你成绩好,只要继续认真学,不落下功课考上宁江三中这样的重点肯定没问题,老师相信你,但是在家自学的效果大部分是没有学校好的,你还要照顾人,注意力也会分散,想过未来了吗?齐臻,老师真的觉得,会有一点可惜……”
“没事的,老师,我觉得…”
我斟酌着措辞,心脏痛苦地跳动,刚刚积攒出来的一点面对放弃的勇气又像浴室地上的水一下子流进下水道一样哗啦啦地消失。
“其实老师有一个建议,在我们学校旁边有一个福利院,我和那里的院长是高中同学,老师可以帮你联系,你把小昼河平时寄养在那里,放学再接走,给你批晚自修的假,这样可以吗?你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复。”
我捏紧了听筒,转过头看向小沙发上的昼河,她手里的面包已经吃完了,现在也正在看着我。
我想上学,想念书,和朋友一起玩,想考上好高中,贪心一点,甚至是好大学。
其实程老师给的这个选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难以祈盼的意外之喜了,我刚刚差点一口就应下来…
只是昼河…她会觉得我抛弃了她吗?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把头偏过去,偏到一个昼河一定看不见的角度。
把电话换到左手,被汗濡湿的右手不断地在衣服上抹着。
“谢谢老师,我可能还需要…再想一想,明天给您打电话,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