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沈明臻有点焦虑,虽然她控制得很好,至少下人们,哪怕是初九也未曾发现异样。但是她些微提高的蹙眉频率和不太安稳的睡眠状况都逃不过枕边人的眼睛。

    傅长霖自从和沈明臻成婚,就发现自己的睡眠状态非常神奇——沈明臻睡得好,他就一夜无梦到天明,沈明臻睡得不好,黑眼圈一定是两个人一起提货佩戴。简而言之,沈明臻的睡眠状态决定了他的睡眠状态。

    沈明臻不是傻子,对傅长霖近期糟糕的睡眠情况一清二楚。所以现在,她醒了,也只是睁开了眼睛,尽量不挪动身体。

    眼睫缓慢地眨动着,注视着床幔。可惜没有光的照耀,再是华丽好看的刺绣幔帐也只是一片浓黑,分辨不出半点精致动人的模样,就像现在的朝堂一样。

    本朝国力正是昌盛昂扬的态势,奈何此时天子身体衰微,暗涌翻滚,只是碍于朝会时间宝贵,方勉强维持了表面岌岌可危的和平。

    像是老道的猫咪面对毛球,沈明臻对当下的情势抽丝剥茧,轻车熟路地宛如星夜数月。

    圣人执意修迎仙台却被林太傅带头拒绝,之后再也没了下文,沈明臻和李令月对这个结果虽然是意料之中,但确实很满意。

    要是论对圣人的了解,李令月自认她不是头把交椅,也是朝中前三。因为她的阿耶,很长一段时间在她面前都只是她的阿耶,甚至因为她是女儿,所以早年间对于朝堂政事好恶的流露也未曾刻意遮掩。

    想做的事情,退步成这样仍被否定,但却不曾有动静,若是放在圣人年富力强时,自是他觉得不能做就算了,没必要为了这跟朝臣纠缠,听老顽固们教训会听得头痛。

    可是现在的他,虽然年纪算不上老,但是身体的衰弱已经让他能闻到死亡的味道,那次朝堂上的晕倒,看似只是圣人的身体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实际上那种紧紧与死亡脸贴脸的感觉,已经让他的心性渐渐变化。能看出来的人要么没有机会和圣人长时间相处,要么便是忠心耿耿,早已闭紧了口舌。众多子女中,唯有李令月,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出了一二。

    人的肉身衰弱了,精神变得紧绷几乎是一种本能。对于权力的大小、高低,圣人空前地敏感了起来。拒修迎仙台这事,要是当场发作了,那说明还是信任林太傅,把气撒完了,还是自己人。不发作,那就是隔了一层。往后但凡身体不舒服、心里不高兴的时候,这种和健康高度关联,又被否了的事情,就会反反复复地想起。

    “他是不是就盼着我早死?”

    这颗不信任的种子,被日复一日的反复浇灌,不断咀嚼,终究会成为扎向林家的一把利刃。

    林家靠着林太傅这位三朝元老,在这个没有科举的朝代,像是一株藤蔓,紧紧地缠绕着朝堂,汲取着利益。林家不断壮大,同时也愈发臃肿。这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在讨厌林家的人眼中,自然更是显得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再加点柴吧。”沈明臻漫不经心地想着。要不是李令月已经进入孕后期,实在精力有限,她们早就发难。不过慢也有慢的好处,暗流涌动的朝堂在她们面前几乎不再有秘密,这段时日李令月的麾下又多了不少朝堂的中级官员。

    这根柴沈明臻决定加在李成脑袋上,不合格的继承人就应该是灰头土脸的,她只是把遮羞布给扯了扯,让大家都看到遮羞布下面是什么玩意儿而已。这样让林贵妃忙起来,不要整天琢磨公主生产的事情。顺带也给自己的婆婆找点事做,免得她没事就盯着大哥和自己家,多烦人呐。

    深觉自己将要做好事的沈明臻嘴角翘起,眼睛不自觉地快速眨了两下。

    各种念头开始在脑中纷飞起来,然后被“突袭”打断——傅长霖翻了个身,长臂搭在她小腹,脑袋也努力拱进她颈窝。

    这天可正是热的时候,谁挨着沈明臻,她都不乐意。更别说傅长霖常年习武,新陈代谢快,哪怕日日沐浴,睡到这会儿也是一脑门的细汗。

    沈明臻抬手就要去推傅长霖脑门,要是汗沾上了她脖子,她不得难受一晚上。

    被推的傅长霖接受良好,顺势把下巴磕她肩上。脑门的汗是没沾上,但是呼吸也让人热得受不了啊。

    沈明臻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哪是睡着了不听话,这是已经醒了逗她玩呢。

    这天燥热得她难得心浮气躁起来,发现了傅长霖这出她也没说话,只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也不嫌弃汗了,右手拇指和食指悬空捏住傅长霖的鼻子,等他耐不住用口呼吸了,一边把手掌盖上去,一边用空着的左手就近掐傅长霖的腰。

    “这样好不好玩?”她笑意晏晏的声音在傅长霖耳边响起,声音柔媚,傅长霖却是大热的天感受到了寒意。上下同时受袭的傅长霖拉响了警报,情真意切又泪眼汪汪地看向沈明臻,好不容易挤出了一滴泪,眼泪顺着眼角从太阳穴滑过,傅长霖才后知后觉想起现在一片黑暗,他表情再是委屈生动沈明臻也看不到啊。

    对傅长霖脑子里想什么已经有所了解的沈明臻,在右手手掌下的嘴唇突然安静下来时就察觉了不对,迅速抽手。没有和沈明臻掌心成功亲密接触的舌尖僵硬了一下,迅速回去配合口腔慢悠悠地叹了一声:“哎……”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深入敌方腰间的左手却是没来得及撤退到位就被敌方前后包抄,抓个正着。

    叹气没得到任何回应的傅长霖有些心慌,因为这一片漆黑,让他连看脸色都做不到了!

    “不如让婢子们点个灯?”他开口,一时连原本肆无忌惮摩挲沈明臻左手的动作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沈明臻没说话,自“被捕”之后就一动不动的左手却开始对傅长霖的腰间蠢蠢欲动起来。

    这点动静在此时显得尤为明显,傅长霖嘴上忙不迭地小声道:“哎哟,是我说错话了,我的错,我的错。”手上半点没见外,非要和沈明臻的左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扣好。

    沈明臻心里咕哝着好热,但也没真的把手抽回来,一副放弃挣扎的平和样子。

    “在想公主?”傅长霖问,却是不等她回答就又道,“还是李成?”

    「你真是我的蛔虫成了精吧?」沈明臻脑子里不自觉冒出这句话,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口。

    傅长霖第一次痛恨自己能读到沈明臻的心声,也升起了一丝幽怨:九年义务教育,并三年高中和四年大学,还能额外多拿个硕士学位的人,怎么语文这么差?到底国内和国外的教育哪个出了问题?让这个人想不出“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的诗句也就罢了,心灵相通也想不到吗?再退一万步说,讲句“懂我”有那么困难吗?就非要用蛔虫来形容我吗?以前好歹还能当小狗呢,一夜之间就从哺乳动物跨入线虫纲了,动物学家知道了都要大叫荒唐。

    傅长霖难得没有撒泼打诨,一反常态的沉默。

    这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沈明臻被扣住的左手食指在傅长霖的虎口犹疑地动了动,又往他手腕的方向划拉了两下。

    破罐破摔的傅长霖索性低头把一脑门子汗全蹭沈明臻肩背那片的衣服上,“我说的不对吗?”声音瓮声瓮气,听起来闷闷的。

    沈明臻空出的右手在他脑袋顶上拍了一下,犹疑地又拍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在想李成哦。”

    虽然知道沈明臻想起李成也肯定是在为《李成的n种死法》添砖加瓦,但也忍不住酸溜溜道:“大半夜在我们的床上,想别的男人……”

    “是啊,想让他和那位表妹感天动地的感情分享给大家。怎么,你和哪位我不知道的表妹也有这样的感情要分享出来?”

    面对不想讲理的人,就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被对方魔法打蔫儿了的东方武士对此等西方手段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使出耍赖大法,跟只大猫似的,脑袋非往人颈窝挤,嘴里咕咕哝哝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我有没有什么表妹你还不清楚吗?”

    她当然清楚,傅长霖自己的交代比公主给的那沓资料还要详细。那架势,恨不得自己有写日记的习惯,精准到某年某月某日,连小时候给自己换过衣服的婢子已经结婚,现在是婆子了都要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想讲理了。

    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他的地方,夜色深浓仿佛能掩盖掉一切的时候,她不想讲理了。

    也不想再隐藏、小心翼翼地吞掉自己的情绪。即使那情绪已经满到溢出,她再努力也无法完全吞咽掉,让他从蛛丝马迹中察觉。但至少今夜之前,她都努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象。

    她下巴微收,定住了那个拼命想靠近她的脑袋,右手从脑袋顶摸摸索索地转移到他的耳垂,揉捏了两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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