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浦冷始终没有见到余热。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算快。据医生的判断,可能是太久的精神疲惫导致病人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恢复。不过整体来看,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朝期待的方向复原。

    余母和诗诗倒是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在她们的陪伴下,浦冷并没有起太大的疑心。反而越来越期待她们的探病。

    在江凝到来的时候,浦冷问了他小方和郑琦最近的消息。他们俩出院后一直也在家休养,江凝通过公司的渠道给他们两人安排了一笔价格不菲的工伤费,余热也以浦冷的名义发了一笔交代了他们在家好好休息。

    浦冷放了心。

    可两兄弟碰到一起,就难免谈起那一场车祸。

    于是在第八天,浦冷趁精神头还不错,主动问起步季道的消息。

    江凝也终于把步季道被抓捕的消息告诉了他。

    “步季道是三前被抓的,也不算是被抓,警察是在一辆白色面包车发现的他。”

    浦冷不解:“车里?”

    江凝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算是一辆完整的车。警察会发现那辆车上有人,完全是因为这辆车凌晨在国道上超速行驶撞上围栏摔下河面,等实施救援时才发现面包车上有一个早已经昏迷不醒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场车祸威力实在太大,步季道伤得十分严重,直到昨天晚上才脱离ICU病房。那一段路口正好在修路,监控都被撤下了,警方要查很困难。但是步季道昏迷前手上紧紧攥着一只录音笔,很难不怀疑他是因为计划泄露被同伙安排了这一场车祸。

    也因为录音的出现,很快查出了江氏背后究竟是谁在弄鬼。

    浦含芸联合江凝二叔一直暗中有利益往来,他们本打算如果吃不下浦冷的股份,两方联合先吞了江凝,把江氏重新洗牌。

    突如其来的信息轰炸让浦冷有些难以接受。

    他艰难地消化江凝的每一句话,过了好一会才恢复眼底清明,他苦笑着下结论:“所以,竟然是我的亲生父母,要我的命。”

    他甚至能在脑海中想出他们谋划这一场的心路。

    我们给了他一条命,他既然不可能按照我们的想法走,把这条命还给我们,不是理所当然?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都把浦冷当成一样东西,买走或是丢掉,都不用考虑他的死活。

    不过,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浦冷尝试着接受这一切。

    他平静地吐纳之后,歪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这好像是第一次他觉得无所谓了。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出生,也无法穿越过去改变自己的伤痛,那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童年的阴影中呢?

    如果说以前的日子像是被几百只蜘蛛吐出网丝缠绕住的洞口,越往前走他就被裹缚得越紧,窒息到踹不上来气,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诗诗在一旁拿起水果刀,从郑琦送来的果篮里挑出可口的大苹果,准备削的时候被江凝出声制止,自然而然地把她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余母坐在他床边,看着两个人凑在一起切苹果,转过头来和他相视一笑。床柜上是正在晾凉的海参小米粥,袅袅的热气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温和地散开。

    他好像不在乎了。

    除了——

    “阿姨,余热还没有忙完吗?”浦冷不想被打趣一刻都离不了人,他自己觉得一个星期不联系的时间应该算是普通情人都会接受的正常询问范畴。

    三个人手中的动作都一顿,余诗诗噗嗤一声笑出来,向另外两个人摊开手:“我说了绝对不会超过一周时间的,浦冷哥还是忍不住查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给钱给钱给钱!”

    浦冷:“......”

    他扭头看向余母,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微笑脸:“阿姨?”

    青年清瘦的肩膀因为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瓷白的皮肤正因为恢复得当开始显露淡淡的粉晕。他的眉毛因为疑惑而微蹙在一起。

    对不起儿子,他这个样子妈妈也接受不了。

    余母难得打了个大马哈,实在抗拒不了她走到哪,那双漂亮的眼睛赤裸裸问询的眼神就跟到哪,她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小浦,余热他其实早就回来了。但是吧,他说是没想好怎么来见你。”

    浦冷更弄不清楚了,把目光投向另外两个人,也是一副躲躲闪闪的表情。

    他们几个倒是联合起来了。

    “阿姨,”浦冷的左手因为不用打吊针自由了很多,伸出手来往余母的方向一摊,“可以递给我一下手机嘛?”

    余母巴不得浦冷能和那个突然扭捏上的儿子说清楚。

    前几天回来就神神叨叨的在家里面转来转去,不知道心里闷了什么事情。不过余氏父母对付自己儿子还是手拿把掐。

    还是余父贡献出了自己四十八度的烧酒让儿子陪他小酌几口,他们儿子酒量不行酒品更没好到哪里去。一下子给他们套出来了,原来是害怕。

    怕浦冷什么都瞒着他,自己没给浦冷带来安全感。一个可靠的爱人是不需要对方有顾虑的,他想要被信任,可浦冷做什么事情都瞒着他,就连受伤他也不是第一紧急联系人。无论在家还是在商场都威风赫赫的小余总头一次感觉自己像是缠绕着大树没用的莬丝花。浦冷要是抽身就走了,他第一个因为没有支撑就软趴到地上了。

    小余总的骄傲不允许他趴下,也不允许他做花。所以把自己周围能劝的都劝过来探望浦冷,希望他有人陪着,多感受感受人气儿。

    就连老余总和舅舅姚遥也被他安排来过。

    可他现在就是近乡情怯。

    想到这余母就叹了口气,还得是年轻啊,有精力想的就是多。

    她是真的喜欢浦冷,也是真心疼他的遭遇,余母尝试着把儿子那种,比她敏感肌还要敏感的别扭解释给浦冷听:“余热他就是,最近,有婚前抑郁你懂吗?”

    浦冷不懂,浦冷尝试懂。

    浦冷常识着消化这一句话的信息。

    余热,婚前抑郁症?

    什么婚前......什么抑郁?

    他听说过产后抑郁,更年期抑郁,上班抑郁,就是没听过婚前抑郁。

    他向默默站成一排的三个人求证,得到的是点头如捣蒜的肯定。

    从余母手里接过手机,他打开自己的通讯录。

    AAAAA-余热

    因为艺人的原因,虽然有备用机,但总也逃不开工作生活会糅杂的无奈。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朋友圈里就有人跑去做微商、卖什么经纪人艺人速成模版课了,他很奇怪卖课的人是不是自己也被宣传套路过。因为一旦染上了这行,总会在自己名字前面加上A,嫌不出挑的,要跟三个A。

    浦冷删这些人删的也算勤快,可有时候忙起来总会出现几条漏网之鱼。

    余热也总是被这些人挤下去。

    浦冷不愿意。

    余热每被挤下去一次,他总是固执地要在前面多添一个A。

    被挤下去的多了,所以才变成现在浦冷通讯录的五A级余热。

    他在心里默默嫌弃自己的幼稚,拇指点了通话。

    像往常一样,并没有让他等待很久。只响了一声“嘟”,电话就被接起。

    浦冷左手虽然不太能使力,但要说话时五指还是轻轻捏紧了手机:“余热,听好。在家里靠近我睡觉的那一侧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面有我们签署的合约,那是我的一份。你把你的也带上,然后来病房找我。”

    电话那头连个音都没响。

    浦冷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从公司回家是二十分钟,家里到医院是十五分钟。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赶紧过来。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在挂断电话之前,浦冷迎着三个人灼热的目光,忍了又忍,没忍住。

    他还是拧眉小声抱怨了句:“你怎么让我等了你那么久。”

    就那么一句话,轻易地打破了余热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他在心里低骂了句脏话。,双手狠狠揉了一把没心情打理的头发。

    合约什么,如果浦冷要废就废了。他当初心血来潮不过是想借这个把浦冷拴在身边。浦冷是一个很重契约精神的人,在半年里没有一点违背之处。毁了合约也行。

    他可以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追他的爱人。

    不管结果如何,他认了。

    所以在半个小时之后,他到了医院。

    那三个人在五分钟之前识相地约着出门去吃晚饭,所以病房里只有浦冷一个人。

    黄昏的阳光混合着蝉鸣,静谧安逸得像是电影的最终章。房间内的一切都和谐得过分,他的爱人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光,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

    天使在喝粥。

    浦冷听见病房门开关转动的声音,左手早已拿上的勺子不小心跌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余热的遐思。

    他快步走过去,把两份文件扔在沙发上。而自己,熟练得捞起勺子,嘴唇碰了下温度,递到浦冷唇边。

    浦冷自从遇到余热以来,从没见到他这么沉默过。

    那双永远炽热的眼睛正躲避着他的探究。

    但没关系,有些事情他也可以做。

    他没有凑过去接余热递来的粥,轻轻启唇:“步季道的车祸,是你做的吧。”

    浦冷并没有提问,仔细听最后一个尾音还带上一种心疼的叹息。

    余热把勺子放回碗里,安静地做到一旁,撇头依旧不愿意与他对视。

    他想起了江凝说的,那是浦冷拼死给自己赚来的破局机会。

    而浦冷,根本没有把他放进局里。

    差点让他因此后悔一生。

    “余热。”

    浦冷挣扎着去够他的手,却因为幅度过大牵动了伤口,余热吓得赶紧俯身去看,却被浦冷抓住领口。爱人的呼吸清浅地吐在余热颈间,泛起汹涌的波涛。

    “嗯。”很久都没有开口了,余热的回答带着点鼻音。

    “小时候我去上学,那个时候江先生还没有找到我。因为交不起学费的原因,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我也没有自己的新衣服,我穿着邻居阿姨他儿子不要的衣服,标签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名字。他们长大一点了,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不是叫衣服标签上的名字,就是赌鬼的儿子。”

    浦冷一直平静地叙述着,仿佛不是他的故事。

    “可是有一个人他愿意和我做朋友。生日的时候,他把我带到他家。他家也不富裕,但是他有爸爸和妈妈。妈妈看到我来,会热情地把我往屋里迎,给我切为他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也不喜欢吃奶油,可是他妈妈告诉我这是他一年前就给自己挑好的蛋糕。他爸爸又为我们开了两瓶芬达,却给他们自己倒了一瓶雪碧,因为他们的孩子不喜欢喝雪碧。之后,他们为自己的孩子唱生日歌,蛋糕居然能抹在我们的脸上。他笑的很可爱,像只小花猫。”

    他抓住余热的手,很轻易的五指穿进其中,变成十指相扣的样子。

    “我那个时候很羡慕,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家庭具象化。从他家回来,我看到喝醉了的步季道晃晃悠悠地回到家,他骂骂咧咧跟我说妈妈已经改嫁。一边骂,一边把手中的瓶子砸个粉碎,然后他就——”

    余热最终还是听不下去,颤抖的手指抚去浦冷脸颊上的两道泪痕,安慰着:“别说了,浦冷别说了.....”

    他倔强地从余热怀里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余热:“余热,如你所见,我不太会爱人。我不知道怎么对你才是最好的。那次车祸在我意料之外,因为我觉得离警局的路很近,足够我开车过去。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是......”

    “我实在是太想把一切解决完,然后和你在一起了。”

    余热的眼眶里溢满了眼泪,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纠结实在是矫情。

    但浦冷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拉了下余热的手,示意他坐下来。

    两人终于在浦冷的坚持下对视:“余热,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次意外会给你那么大压力。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恋人。”

    他再也控制不住,用轻柔的吻去堵住浦冷对自己一再的否定。

    没关系,我来爱你。他在心底想。你只要站在那里不动,等我来爱你。

    浦冷用左手抵住他的唇:“所以我想用你教我的,来爱你。爱是分享,是承担,是信任。你不要嫌弃我懂得太晚啊。”

    余热没想到能听到浦冷这一番轰轰烈烈的告白,眼圈带着耳根一起红了。

    他眨了眨眼,迷蒙道:“这是给我转正了的意思?”

    “一直都只有你啊,傻瓜。”浦冷用左手拍了一下余热还没转明白的脑袋瓜。

    余热怕他乱动,连忙握住,过于激动的心情让他语无伦次,甚至连耷拉了好久的头毛都雀跃起来,他指着沙发上的两份文件:“那......那这个...狗屁合约!”

    浦冷哂了哂,好整以暇地靠在他肩膀上感受着爱人久违的气息。

    他最近是不是没洗澡,不对劲,浦冷埋得更深了些:“那本来就是假的,你高兴过头都没仔细看嘛,我签的余小温的名字。”

    本来就是借一纸合约把他栓牢而已。

    “但是小余总说到做到,你人我也要,你的事业也都在小余总掌控之中。我跟姚导谈好了,你这伤什么时候好,他那就什么时候开工。”

    浦冷笑得眼睛都弯了:“都听金主爸爸的。”

    余热偏头看他,爱人的身影一如初见,但少了层陌生的冷意。他愿意与浦冷就这样,对视一辈子。

    “啪嗒——”

    病房门因为承受不住推拉的重量带着一群人挤进了不大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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