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晖3905年第八周第五日，新纪元联邦最高法院在此郑重宣布，对A-3批次触犯法律判决为死刑及以上的罪犯驱逐至域外宜居星流放并进行行星开发改造。这是维护社会公正与秩序的必要举措，同时这也是对至高无上的联邦法律的坚定捍卫。诚然，法律的威严不容置疑，但社会的温情与宽容也始终存在。愿每一位受刑人都能在改造中重塑自我，迎接更加光明的未来。”

    “谨代表新纪元联邦全体执法人员，感谢各位对域外宜居星开发计划所做的全部奉献。今日人类依旧处于银河一隅，资源困顿、人口稀缺，生死攸关，前路未被攻克的难题和不得而知的风险依然数不胜数。在这样的前景之下你们的付出不仅是对自我的重塑，更是极大推进了人类在未知宙域的探索开发，是在长达万千年向宇宙迁徙过程中力求能够进一步掌控全人类命运的不可或缺的基石。再一次感谢各位为人类未来迈出新的一步，续写人类文明的赞歌，谢谢！祝愿各位一切顺利，至高凯撒赐福与你。”

    “至高凯撒！奥古斯都！”

    浑厚的男音划破天际，紧接着其他的执行官也跟着一同开口。刻在新纪元联邦每一个公民心中的神启教教义在整齐划一的唪诵声中叩击出胸前澎湃的尊崇。

    纵使前路未知归途已绝，但生命的篇章却并未就此绝笔，从这里开始在遥远荒星比邻星b上你我依然可以如开国大帝凯撒奥古斯都那般去开拓未知疆土、去扩张、去征服、去统治！

    “向新晖大帝伟大的凯撒奥古斯都致敬！纯粹多恩、至高皇室、永垂不朽！愿您的英魂赐福每一位子民！”

    受刑人已经被依次序安排在投掷舱的座位上了。这是一个环形的脱出舱，囚犯座位被安排在外侧墙壁呈圆形分布。每个座位都有相应的固定措施，距离舱体彻底弹出还有一段无人伴随的飞行时间。为了防止Alpha和Omega在这个时间段发生暴乱，座位上还配有口枷和麻醉注射器。

    执行官们位列各个座位前，敲碎一支安瓿用一次性注射器取液后安置到座位里的电子医疗推进器。最后一段由无人航行器推进的路程所需要的航行时间不长不短，一共17个小时，这个时间只需要一支麻醉针就可以支撑过去。

    ‘格里芬’趁此间隙尽可能地观察周遭，记下都有谁和自己安置在同一层里。他飞速掠过或狰狞或空虚的面容，这里大部分都是Alpha只有零星几个Omega，本身Omega的犯罪率就远小于Alpha，更何况全联邦AO人口只占总人口的12%， Omega只占总人口的3% ，Alpha的人数是Omega足足三倍多。

    他注意到其中几个体型相对娇小一些明显是Omega的囚犯，他们的脖子上除了一张随时可能会失效的信息素抑制贴片外空无一物，没有防咬项圈也没有信息素阻隔贴。

    在这群即将失去法律约束的Alpha重型罪犯面前，这几个Omega就像被缴下羊角后扔进猛兽圈里孱弱而无助的羔羊一样毫无反抗能力，令人垂涎。不难想象一旦束缚解除，麻醉结束，安定失效这些Alpha会怎样使用暴力压迫、撕碎并占有可怜的Omega们。

    囚犯们多数穿着橙色囚服也有个别几个红色的，看来联邦政府并不会严格按照性别划分他们。当他依次观察每个Omega脖颈上微微翘起的抑制贴片时发现其中一个Omega身上的外套居然是罕见的白色。而那个Omega似乎注意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过于冒犯的视线，于是转过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的眼。

    那是一双浅褐色琥珀般猫似的圆眼。右眼下方有颗赤褐色的小痣，像泪又像雨，是未播种的种子，是已抹去的微光，若隐若现勾着他蜷曲着垂下来的胡桃卷发延伸至肉红色柔和的薄唇上。

    他看上去很自在，既没有被当前的境况所影响也没有被毫不掩饰的视线所困扰。抬起一只脚踩在座椅上，将那张漂亮白皙的脸蛋压在膝上推出一小滩软肉，他同样若有所思地反向打量着Alpha。

    几缕夹在唇间被濡湿的发丝是未曾入夜的梦，击碎Alpha脑海中盘踞着的警示，深深印刻在眼底。也许是注意到Alpha无意间显露出来的窘迫，他勾起唇，笑意透出一丝天真烂漫的狡黠和没有人能够读懂的恶意。

    很快这场悄无声息地试探就被老G偷偷往自己手里塞的一支细长的玻璃瓶给打断了。

    两人只是对了下眼神，‘格里芬’就立刻意识到手上这支玻璃瓶是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只安定剂。不知道老G是怎么做到的，但‘格里芬’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份大礼，缓缓移动着身子将安瓿藏在裤管里夹好。这次和在胶囊舱那里不同，每个囚犯相互之间都离得很近，只有半个小臂长度的间隔，‘格里芬’不能冒险暴露自己和老G的关系，更不能被人发现有危险品偷渡行为。

    老G俯身摆弄着座位上的医疗推进器，半边身子压在‘格里芬’脑袋上方。还没等身材高大的‘格里芬’对逼仄的空间产生生理上的排斥，一根滑溜溜的凉凉的细线被顺手埋在他的发根深处。

    负责周身囚犯们的执行官们已经纷纷退开，老G似乎也是实在没有能拖延下去的办法了。他最后看了眼‘格里芬’干巴巴说了句烂俗的辞别语：“愿至高凯撒奥古斯都保佑你。”

    留下最后一句话，便一步三回头地随同事们一起离开了脱出舱。

    “呲——喀”

    脱出舱电子门锁扣合。

    ‘格里芬’又转向那个坐在自己斜对角身着白衣的漂亮Omega，发现对方仍旧看着自己。

    注意到Alpha投来的视线，他摆出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格里芬’眯起眼仔细分辨。

    ‘祝你我好运常相伴。’

    注射器弹出，麻醉准备注入，安定针紧随其后。

    但‘格里芬’这边却不太对劲，他身后的针头没有完全没入皮下组织。还没等他细究，一个重物就直直砸向他肩膀，随即便被迫坠入麻醉作用下的深眠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被扔进一艘没有终点的轮船之中，随海浪起伏而不停沉浮，在漫无目的航行之中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

    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些痛苦、不甘、怨恨和疲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弥漫开来时早已远去，久违的宁静与平和无限地包容着他，就这样永远沉睡过去吧。

    就这样……

    “醒醒！醒一……”

    “嘿，醒……醒醒！”

    清脆的男音由远及近。

    “什……嗷——”

    顷刻间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回过神来，肩膀剧烈的酸痛率先叩击他的脑壳。没能忍住溢至嘴边的呻吟，他边抬手按揉肩膀边抬眼一看，正正撞上那双藏在暗处的琥珀猫眼。

    那个胡桃卷发的泪痣Omega只穿着贴身的深色连体保温衣，半蹲在他面前，细细打量着他。

    见Alpha苏醒，Omega突然扬起笑容，赤色的泪痣也随笑容绽开而跃动。他主动向Alpha伸出手，介绍自己，“我是费萨尔。”‘

    ‘格里芬’握住伸过来的手，“格里芬。”费萨尔的骨骼比一般Omega要大些，他的手掌几乎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冰冰凉凉的，手感却有些粗糙，掌心有不少茧子。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解绑了，而四周仍旧围坐着被机械臂五花大绑依旧昏睡着的其他囚犯。昏黑一片的舱室内只能看到角落散布的几个安全指示灯正恒定闪烁着莹莹幽光。

    “这是……”

    “哦。我挨个看了看，就你的麻醉剂剩得最多，所以先替你解绑了。而且你看上去挺像个好人，至少在这群超级犯罪狂的组合里面你是看上去是最面善的那个。你应该不是什么反社会变态杀人犯吧？”

    ‘格里芬’扭头查看，发现麻醉针确实剩下不少。很奇怪。即便用于一次性脱出舱的设备确实不可能安置多么高级的产品，但是打针程序简单得很，就连他这种中学时期早早选择政法学科的人都会相关编程，怎么会单单自己那支针头推进器坏了呢？

    “所以？你想要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好意思，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你展现出来的友善应该也不是免费的吧？”

    “嗯……这根铁丝先给我一用？”费萨尔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铁丝在他面前甩了甩。

    ‘格里芬’头皮一紧，赫然间意识到这是出发前老G藏在他发根处的东西。

    费萨尔似乎看穿他的想法，于是开始积极推销自己尝试卸下Alpha的戒备，“这玩意对我来说挺有用的，我斗胆猜测你用起来应该并不上手所以提前帮你解开扣锁了。别看我是Omega，但是相信我，我会对你很有帮助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还有你是怎么给自己解绑的？”马上明白了老G当时那些小动作全都暴露在这个时刻观察着自己的Omega眼皮底下，不过裤腿被挤压的感觉还在，那个小玻璃瓶可能是唯一在他的火眼金睛下侥幸逃过的。

    “你有你的门路，我也有我的门路嘛。理解一下。”费萨尔眨眨眼，顺手递给他一支营养剂，轻松地开口说道：“再说了，是你先盯上我的哈。我会注意到你也是事出有因，不要责怪Omega在对自己有着超常兴致的陌生Alpha面前比较警惕。”

    营养剂是完好无损没有开封过的。这个Omega确实不简单，看起来他已经率先找到了逃脱舱的补给。虽然被人抢先一步，‘格里芬’却并不慌张，因为对方的确是自己已经选好了的结盟对象。眼下对方主动上门结交，他也不想在初次接触中贸然增添筹码，于是自然而然顺应着费萨尔的安排。

    “警惕？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格里芬’忍不住开口拆穿道：“凭你那张漂亮脸蛋，难道从没有过Alpha追求者吗？难道我看起来和他们的求偶行为很像吗？”

    “哈哈，你是在和我调情吗？在这里？你确定？”费萨尔显然不是那种观念传统里循规蹈矩的Omega，他不但性格外放，甚至有些过于轻佻。这应该是他试图控制某些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Alpha的某种手段，‘格里芬’并不介意陪他玩这些假装暧昧的小把戏。

    “那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吧，例如这里有没有什么放着看上去像是救生艇的地方？” ‘格里芬’活动了下久坐未动的下肢，起身取下还剩一半的麻醉针，当着费萨尔的面收进自己的袖口里。

    “有倒是有，所以我们这算是……已经开始合作了吗？”

    ‘格里芬’咬开营养剂，边叼着边说：“你这么想？”

    “难道不能这么想？”Omega挑眉，右手熟练地甩着那根铁丝，神色有些挑衅。

    “嗯哼，实属我的荣幸。”Alpha扶起费萨尔垂在身侧的左手，十分做作地作势要在Omega手背落下一吻。他凝视着那双处于暗处时蒙着层薄雾般烟黄色的琥珀匣子深处飘忽不定的流光，缓缓俯身。

    最后只是将唇浅浅停留在指尖上方，“但是我得提前说明一下，除了咱们两个我还得拉上一个人。可能会拖你后腿，但我会尽力不连累到你的。能接受吗？”

    “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还想再带一个人。完全可以相互抵消。” 费萨尔面上展现出来的笑容更显诚挚，不露声色地从‘格里芬’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记得分享资源。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愉快相处互帮互助吧。”

    Alpha配合地松开Omega细瘦却结实的腕臂，“你先来找我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咱俩的联盟排在第一顺位？”

    “自然。成交？”

    “成交。”

    虽然对彼此心怀鬼胎心知肚明，但当下没有多余时间给他们持续试探，于是两人迅速达成共识立即转向正事。

    “我已经找到救生艇了。而且也把能带上的物资安置好就等出发。当然我们还得想办法随身带点物资在身上。要是没有落在水里就得轻装上阵了。”费萨尔说着，带着‘格里芬’来到中间的连接柱，“问题是没有包，只能想办法拿衣服兜住。你的橙外套我得拿来征用一下，亲爱的搭档。”他旋开柱子上隐藏的把手，却没能压到底部。

    “靠！”

    “怎么了？”

    “门卡住了。不确定是锁头的问题还是整个门板的事……”

    “没关系。不是还有救生艇上的物资吗？你的救生艇应该不在里面吧？”

    “不在，落水后逃出的路线我都安排好了，这个你放心。”费萨尔蹲下身卸掉墙壳朝锁芯里望去，“丧气话不要说太早，只要锁头没断在里面我都可以想办法……”

    “那你知道还有多久能着陆吗？大概的时间也可以。”学着费萨尔一起蹲下，‘格里芬’懊恼地发现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后，只好迅速放弃转向安排其他事情。

    “距离‘离港’已经过去了差不多12个小时，不出意外还有4小时左右就能脱出轨道开始降落。”

    ‘格里芬’敲了敲门板，以此吸引埋头捣鼓门板的费萨尔注意，“你要带上的人呢？我得先找到我要找的人，到时候还需要麻烦你帮我打开他的机械臂。”

    “你醒来前我找过了，人不在这一层。我想尽一切办法也只能下到夹层里，再往下没办法从外侧撬门，只有内外一起配合才能开门。”

    “那我先去找人，你再看看这门有没有什么办法。”

    “好吧，我会尽力。你找到人后喊我，到时候我过去找你。” 费萨尔从锁孔处抬头，神色却不再轻松，“我们得做好最糟糕的准备。门也许真的打不开了。”

    “打不开门我们也还有船上那些物资，再不行我可以想办法在比邻星上捕鱼。别太担心。”

    费萨尔嗤之以鼻，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捕鱼？你？”

    “怎么？不信啊？我可是原生海滨人，编网叉鱼样样拿手。” ‘格里芬’鼓起自己上臂肱二头肌向费萨尔孔雀展屏，巧妙地岔开话题。即便两人心里都不大乐观，但在此时没人站出来捅破比邻星b上未知的地貌气候生物分布能否让他们顺利找到食物这个近在咫尺无法逃避的倒悬之急。

    尽管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安排，费萨尔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边用铁丝继续捅咕锁芯边跟Alpha打趣道：“好吧，未来口粮交给你了，海滨男孩。”

    “……也许我能有办法。”此时，一道嘶哑而陌生的女音穿破黑暗打断二人的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