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书冉说出杨予恩的名字,那小厮面露喜色,点头道:“正是。”
楚书冉说:“上车吧。”
马车行至一僻静宅院外,楚书冉率先跳下马车,身后的阿四和小厮也跟着下了车。
这宅院位置虽说偏僻了些,宅子却挺大,雕梁画栋,一派富贵之气。门匾上题着“静心苑”三个字,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门口看到楚书冉皆是一副戒备之色,待看清后面下来的小厮才说:“阿财,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少爷还等着用药呢。”
阿财说:“今日回来的路上出了点状况,所以回来晚了,公子还好吗?”
方才问话的门房说:“现下还好,快把药送进去吧。”
说完又看着楚书冉几人,疑惑道:“这几位是?”
在来的路上,楚书冉已同阿财说过救下杨予恩之事。
阿财说:“这位楚小姐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就是她前日里救了公子,我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冲撞了她,所以耽误了时间。”
门房听后将人引进院内,一路领到杨予恩房外。
楚书冉尚在门外,就听得房内传来一声叹息:“公子向来体弱,此次又遭此劫难,若是不好好调理,只怕日后会落下病根。”
阿财叩门,对屋内的人说:“公子,药取回来了。”
房门打开露出一张英挺俊朗的脸。
阿财忙将药递过去,对那人道:“赵公子,药取回来了,您和许大夫看看,若是没有问题,我马上送去药房煎药。”
赵朗声接过药瞥了一眼,递给身后的大夫,客气道:“有劳许大夫。”
赵朗声前日去济世堂接杨予恩时见过楚书冉,虽不解楚书冉为何会来此,仍照礼数侧过身将人请进屋。
“原来是楚小姐,快请进。”
楚书冉迈步进屋,一道虚弱的声音自床上响起:“楚小姐,咳咳……你怎会来此?”
“我今日若是不来,”楚书冉边上前边说:“只怕是等不到你报恩那日了。”
楚书冉看着杨予恩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腹诽道叫他一声呆子可是半点没冤枉了他。
“我和阿四来买些糖,刚好在街上遇着阿财,他说取了药要送来给你,我们便同他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杨予恩连连摆手,“怎么会,劳楚小姐挂心,我今日已经好了许多,这药是朗声为我寻来的,大夫说吃下去休养几日就没大碍了,等我好了,定会报答楚小姐。”
“那最好不过了,”楚书冉向身后的阿四要了一颗清心丸,递给杨予恩,“这药可是明月阁才有的,吃下去可助你早日康复,今日就便宜你啦。”
杨予恩抬眼看楚书冉,伸出手接过药,低声道:“多谢楚小姐。”
待服下药后,杨予恩说:“前日承蒙楚小姐相救,今日又得楚小姐赠药,予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楚书冉此时看着这人觉出几分可爱,不想他病中还挂着要报恩。
“怎会无以为报?我瞧你这宅子不错,花了不少银子吧,你把我们几人在固安的花销包了就好。”
杨予恩愣了一瞬,“几位到了南洛,予恩自当尽地主之谊。不如几位就在这住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去做,若上街时看到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差人去买。”
楚书冉笑着应下了。
夜幕已至,顾怀时踏着月色而归,沈遇安站在树下听见脚步声偏过头看他。
顾怀时道:“主子,您吩咐的事都已安排好了。”
沈遇安说:“好。”
顾怀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沈遇安望着不远处的窗,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他好奇道:“主子在想什么?”
沈遇安摩挲着腰间的半块白玉龙形佩,问:“怀时,你说死了的人还会活过来吗?”
顾怀时面色犹豫:“主子……”
沈遇安轻嗤一声,似在自嘲,他回过头问:“可是还有事要报?”
顾怀时说:“主子先前让人去盯着季行州,传回来消息说季行州动身前来旦州了。”
沈遇安问:“他来旦州做什么?是为那个人来的吗?”
他心里明白季南风说的名字是假的,并不愿叫他乔枫南。
沈遇安虽没说名字,顾怀时知他说的是谁,回道:“多半是,他收到一封北梁大皇子的信件,安排好军中事务后就启程了,不出意外这几日该到了。”
沈遇安脱口道:“北梁大皇子?”
季行州身为戍边将军竟与北梁人有书信往来,整件事愈发奇怪了。
“正是,”顾怀时说:“却不知俩人为何会有联系,属下还在查。”
“这俩人之间有联系必不寻常,让人跟紧了。”沈遇安顿了会儿看着季南风房间的方向道:“再多安排些人守着,他若是再想跑,不用留情。”
顾怀时说:“是,主子,我这就去安排。”
季南风躺在床上,看向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今日十五,月色定然很美。
安怀远端了药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嘱咐道:“小子,这药可是我管姜家丫头讨来的,你趁热喝了啊。”他说着又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只要你听我的乖乖喝药,保准过几日就能康复。”
季南风端起药碗,笑道:“承蒙安伯照顾,您费心了。”
他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将碗放回去时瞥到桌上躺着个小盒子,他好奇的拿在手上,转头问:“安伯,这是何物?”
安远山停下手上正在整理药材的动作,偏头看季南风手里的盒子,随即道:“这不是主子的糖盒吗?怎么给放这了?”
季南风将视线放回手里的东西上,好奇道:“糖盒?”
安远山看了眼紧闭的门,走近季南风,手挡在唇边压着声音道:“你不知道,那小子可怕苦了,每次用药非得人盯着,喝完药久偷偷吃颗糖,还以为我没发现呢。”
季南风脑海里浮现出沈遇安偷偷往嘴里塞糖的样子,不觉笑出声。
安远山见状忙说:“嘘!小点声,我告诉你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啊,不然咱俩都得被他暗杀。”
季南风举起手里的糖盒,问:“那这糖还要还他吗?”
“你傻啊?”安远山接过糖盒,打开看了一眼,“他的糖多得是,你自己留着吧,喝完药后吃一颗嘴里没那么苦。”
季南风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含糊道:“那我就留着了。”
安远山倏然叹了口气,起身道:“今日也是他用药的日子,我得去盯着他喝药了。”
季南风应了声,躺回床上。
沈遇安今日身体不适,早早上了床,顾怀时守在门外。
安远山端着药走近,问:“主子歇下了?”
顾怀时说:“已经睡下小半个时辰了。”
“我进去瞧瞧,”安远山推门,边道:“东西都备好了,你叫人去取冰块吧,晚些时候又该发作了。”
顾怀时面色凝重,“我这就去,还请安伯看好主子。”
安远上进屋关门,小声叫到:“主子,该用药了。”
沈遇安睡眠浅,闻声便醒了,只是他实在不舒服,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疲惫地看向安远山。
“安伯来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药给我吧。”
安远山几步上前把药递给沈遇安。
沈遇安今日喝药也痛快,把碗递回安远山手里,趁着安远山放碗的功夫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糖盒,摸了个空才想起糖盒放那人屋里了。
就不该乱发什么善心。
安远山放好碗,回头道:“顾怀时去取冰了,我去取药,你别乱跑啊,我马上就回来。”
沈遇“嗯”了一声,靠坐在床上。
他偏头看窗前的月光,很美,却从来与他无关。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顾怀时让人将冰块全数倒进里间的浴桶里,将人屏退后走到沈遇安身前,垂首道:“主子,都安排好了。”
沈遇安额上覆了一层薄汗,起身往里间走,“去外面候着吧。”
顾怀时应声退到门外。
沈遇安走到浴桶边,将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净,迈着修长有力的双腿跨进去。肌肤触到冰冷的冰块,他却不觉难受,只终于舒坦般舒了口气,而后蹲下身,将整个身子埋进冰块里。
片刻之后,房门再次被打开。安远山走到沈遇安身后,将手里的药洒进浴桶里,又取出针灸用的银针,将银针挨个插在沈遇安身上。
“这次新加了一味药材,效果应该会好些。”
沈遇安闭着眼睛道:“有劳安伯。”
安远山摇了摇头,道:“我就在外面候着,若有不适立即唤我。”
贴着沈遇安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仿佛浴桶内有一团无形的火在燃烧,那火烧到了沈遇安的记忆深处。
火势漫延得非常快,东宫上下所有人都慌了神,到处乱窜着想要逃出去。有很多身着甲胄的人冲了进来,还未改名为沈遇安的谢逾明躲在寝殿内,依稀听到他们嘴里喊的话。
“抓住乱党!违者斩立决!”
“守住各处宫门,一个叛贼都不能放出去!”
谢逾明奋力推门,想要去找到他的父王、母妃和阿兄,可是房门被锁上了,他怎么都打不开。所有人都急着找一条生路,没有人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谢逾明绝望地拍着门,他在自己无助的哭泣声中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