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隐没在梦中,宛如雪化在火中。

    -

    “叮铃铃——”

    尖锐聒噪的闹铃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刺耳的声音骤然将游雪存从噩梦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游雪存猛地坐了起来,他急促地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湿成一绺一绺的,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

    鼓噪的心跳声和铃声一同交杂着炸开在耳畔,游雪存伸手从床边的矮柜上摸过老年机,熟练地将闹钟关掉,但那种心悸的感觉却仍旧挥之不去。

    游雪存坐了一会儿,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发,正要准备起身时,却见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开了半扇,门口枯瘦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浑浊的双眼盯着他,默不作声。

    如果是换了别人,大清早一定会被这个看起来古怪的老妪吓一跳,但游雪存早就习以为常。

    “奶奶。”游雪存主动叫了一声,虽然知道老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担心自己,但还是解释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老太太依旧是沉默着没搭腔,似乎的确并不是很在意,枯枝一样的双手扶着轮椅缓慢地离开了门口。

    游雪存没说谎,他确实做了噩梦,但这个噩梦却非同寻常,持续了长达三天,整整三天,他都在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噩梦。

    三天前,他失足掉进了后山的深潭里,但他不会游泳,越是挣扎反而情况反而陷得越深,好在他呛水失去意识之后,有人把他从水里救了上来。

    回来后他开始反反复复地发起高烧来,整个人的精神也混混沌沌的,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中,一旦睡着就会掉进一个冗长的梦中。

    梦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他好像一直陷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之中,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他拼尽全力地想往上面游,却总是在感觉快要找到一丝光亮的时候就又被一双无形的手拉了下去。

    那种窒息感觉仿佛还是有一块石头压在自己胸口,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游雪存不受控制地觉得有些闷痛。但他只当这是溺水的后遗症,只不过因为自己向来身体不好,所以比常人的反应还要强一些罢了。

    因为这场飞来横祸,他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

    现在已经高三了,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时间显得无比宝贵,容不得他再多耽误。

    游雪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剧烈的心跳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但那种窒息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心口总是感觉很堵,闷得叫人难受。

    他忍着不适起身,拿起老土得掉牙的老年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6:33分,学校早自习是7:20开始,但他还要给奶奶做完早饭之后再走路去学校,根本耽误不起。

    家里只有他和老太太两个人,不过这几年老太太下肢瘫痪,生活起居都得靠他来安排。

    外面阴沉沉的,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窗户没关紧,窗帘随着冷风轻微地摇摆,靠窗的地上已经积了一团水渍。

    因为是水泥地,积水之后难免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此刻游雪存顾不上这些,只匆匆将窗户合上就抓紧时间去洗漱。

    这房子算是镇上的老房,还保持着三十年前一样的简陋,厕所洗手台的镜子比游雪存的年纪还大,斑驳的镜面里映出一张苍白清瘦的脸,嘴唇有些发紫,眼里布着几条红血丝,看起来像被抽干了精气似的。

    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游雪存没心思去探究,匆匆洗漱完之后又赶着时间下了一锅面条,争分夺秒地吃过早饭之后,离上课的时间就只剩下十几分钟,游雪存抓起沙发上的书包就快步出了门。

    早上七点,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卷积在一起,像一团拧紧的脏抹布,正往下滴着让人烦躁的雨水。街道两边卖菜的和卖早点的摊贩还是风雨无阻,早早地就支起了摊子,嘈杂的交谈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将游雪存的困意冲走了大半。

    “小游,病好啦?”

    早点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见游雪存背着书包急匆匆出来,笑呵呵地问了他一句。

    游雪存刚被救回来的时候昏迷了整整一天,奶奶行动不便,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多亏了旁边早点铺子的老板娘好心,给家里送了几次饭。

    毕竟是多年的邻居,又常常受人家的人情,游雪存对老板娘还算比较亲近,放慢脚步应了一声:“嗯,已经好了,辛苦张阿姨这几天的照顾,要是您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叫我!”

    “这么多年街坊邻居的,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老板娘嗔道,又客套问他:“吃过早饭没有?来,拿两个包子去吃,刚蒸好一屉。”

    游雪存连忙摆手推辞:“吃过了,谢谢张阿姨,我还要赶着去上早自习,您忙!”

    怕老板娘还要劝他,游雪存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却还是听见身后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张姐,你真是个热心肠,这孩子家里这种情况,一般人谁敢往上凑哟!”

    “嗐,主要还是老太太恼火,以前是走几步喘半天,这几年连地都下不了了,家里又没个能挣钱的,这日子难过。要是老太太走了,说不定还……”

    “别这么说,虽说老人脾气古怪,但这孩子要不是老太太帮他捡回一条命,早就冻死了,哪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现在老太太这样,他有孝心也是应该的。”

    “哎,都是命苦的人呐……”

    游雪存默默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迎上夹着绵绵细雨的晨风快步朝学校走去。

    宁江镇是整个区里最大的镇子,离城区不算太远,又是个古镇,以天然温泉出名,旺季里更是游人如织,还算得上比较繁华。镇上只有一所初高中衔接的中学,就是游雪存现在就读的宁江中学,离家里并不远,正常走路十分钟就能走到。

    学校地理位置不好,虽然有个重点学校的名头,但优秀的师资都往城里走,成绩优异的学生也并不愿意来,这些年生源越来越差,自然也就渐渐没落了下去。

    当初游雪存的中考成绩考进了全区前五十名,原本是可以上城里最好的重点高中,但要是去了城里读高中,就面临着两个难题:一是年迈病重的奶奶无人照顾,二是家里捉襟见肘,自己的学费生活费也没有着落。

    刚好初中的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宁江中学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仅给他免除学杂费,一学期还会给他五千块钱补贴,这相当于是解了游雪存的燃眉之急,所以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游雪存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读完初中就辍学打工,毕竟家庭情况摆在这里,但当时奶奶发了话要他继续念,他便也就这样咬牙坚持了下去。

    说来也奇怪,他虽然是老太太捡来的,但老人对他却一直很冷漠,似乎并不待见他,所以老太太同意他继续读高中的时候,自己也有些意外。

    一晃两年多过去,现在已经是高三了,如果读完最后这一年高中,人生的路不知道又要通向何方……

    想到这些,游雪存心情难免有些沉重,他低着头步履不停,很快就到了校门口。正是人多的时候,走读生乌泱泱的聚在一起,校门口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地往里走,正当游雪存也要融入这人流时,肩膀却忽然一股大力扣住。

    “喂,书呆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游雪存心下一紧,本能地攥紧了书包带子。

    他还没有回过头,那讨厌的声音又凑到了他耳边,语气恶劣:“原来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叫我白白愧疚了好几天呢,呵呵。”

    游雪存吃痛,使劲甩开了对方的手,眼色都没给对方一个,头也不回地径直往校门里走,完全没有要搭理对方的意思。

    还没走两步,又被人拽住了胳膊,“躲什么?脾气挺大啊?”

    对方长得人高马大,比游雪存高出大半个头,剪着极短的寸头,身上穿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总之是游雪存叫不出的名牌,在周围清一色的蓝白校服中显得格外扎眼。

    很典型的刺头形象。

    游雪存顿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对方充满恶意的脸,忍着恶心厌烦道:“周一恒,有完没完?”

    他语气不善,周一恒本就假惺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班主任张老师撞了个正着。

    “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了,磨磨蹭蹭的在这儿做什么呢?”

    张老师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蓄着一脸络腮胡,又兼着年级主任,平时学生都很怕他,这会儿看着手表,表情严厉。

    周一恒见张老师来了,登时放开了钳着游雪存的手,嬉皮笑脸道:“沟通同学感情也不行吗?张主任,你连这也要管啊?”

    说完也没有一点要等张主任回答的意思,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径直进了校门。

    张主任确实习以为常,转过来对游雪存缓和了脸色,“游雪存,你的身体好得怎么样了?”

    游雪存点了点头,“好多了,谢谢老师。”

    对于游雪存这个学校里难得又省心的好苗子,张主任的态度向来比较和蔼,只是关心之余又带着点隐约的为难,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抛下一句:“你知道的,现实嘛就是这样,有些人就是很难搞,也是没办法的事。离高考没多久了,还是要尽快把状态调整过来,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自己的前途,有什么问题及时跟老师说,啊。”

    游雪存心下了然,肯定是张主任知道他这次出事跟周一恒脱不了关系了。他不知道学校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但看这样子也是绝对不可能给他一个交代的。

    他口上滴水不漏地答应着,面色平静,除了带着些病气,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张老师松了一口气,带着游雪存一起往教室走。

    游雪存有意识地落后一步,微微垂着头,思绪慢慢飘远。

    周一恒,就是那个差点害死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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