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恒是学校里有名的混子,即便是在这个混子遍地跑的学校,也算得上是最出格的那一个。
听说他原本在城区最好的高中上学,只是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估计是连他家里都没摆平,这学期伊始就转学到了宁江中学来,还进的是游雪存所在的重点班。
按理来说,游雪存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一开始也的确如此,游雪存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听说对方三天两头地违纪闯祸,两个人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然而从半个月前开始,周一恒就莫名其妙地针对上了自己。游雪存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来源是什么,毕竟他在学校里向来是独来独往,上课听讲下课刷题,放学就回家,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
好在也是因为自己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空余时间,所以周一恒和他的那些狗腿跟班即便是想整他也没有太多的机会,通常也只是嘴上犯贱或是做点小恶作剧罢了。
但游雪存自己的情况摆在那里,没有任何人给他依靠,生存和学业的压力已经够大,他实在没心思去和这些人计较。
——再说,也计较不过。
被狗吠几声又不会真的掉一块肉下来,总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游雪存通常都选择无视。
直到三天前,恰好是周日放假,游雪存在山上和这些人打了个照面。
宁江镇是个小有名气的温泉古镇,经过近些年专门的打造和开发,山上利用建起了温泉度假村,每逢节假日的时候,周边城镇过来休闲度假的游客并不少。邻家早点铺的老板娘张阿姨的丈夫就在山上的度假村里做厨师,因着这层熟人关系,游雪存周末空闲时就会帮忙跑腿,可以挣个几十块钱。
上周日本来是一切如常,谁知会在山上碰到这群人。
游雪存本想装作没看见,特意躲着他们走,但是周一恒明显并不想轻易放过他,硬是抓着他要去找山上的野温泉。山上的确是有一些野温泉,但是一般都是因为偏远分散所以并没有什么开发价值,因此平时也根本没有人会想去这种地方。
周一恒等人的目的显然并不是单纯地找什么野温泉,游雪存用脚也能想到对方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再来整他而已。
一旦出了学校,游雪存不敢保证对方还只是小打小闹,所以当即就一口拒绝。然而周一恒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硬是拉着他要走,游雪存果断大声叫起来向度假村的人求救,可经理似乎并不想得罪周一恒,只是和稀泥,并不想掺和进去。
论体力,游雪存一个人自然是抵不过他们几个人,只好虚与委蛇,找准了时机到了后山趁他们不备就准备要逃跑,结果推搡之间就不慎掉进了一汪深潭之中。
想到这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又一瞬间涌了上来,游雪存刹住回忆,正好也走到了教室门口。
他的座位在第一排最靠窗的位置,之前周一恒就坐在他后面两排的位置,但现在那个位子上坐了另外一个文静的女生。游雪存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教室,一眼就看见后门的位置坐着个穿黑衣服的人。
看来是班主任特意将周一恒放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游雪存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要说毫无怨言肯定是假的,但毕竟自己的情况就摆在这里,他和对方家世背景差距实在太过悬殊,若真是要硬碰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可能反倒自讨苦吃。再加上当时的山路上根本没有监控,甚至连个人证都找不到,就算是要闹也没处说理去,只能暂时先吃下这个哑巴亏。
也许是听说游雪存大难不死回来上课,班上有些人停下读书转而看他,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立刻皱眉道: “都记好了吗?那现在就开始听写。”
英语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教师,一见她发话,那些张望的人也不敢再分心,没心思再看游雪存,假装无事发生。
游雪存一落座就开始翻自己的书包找听写本,结果却摸出来一个奇怪的信封。
样式是很普通的牛皮纸,但是却好像在水里浸泡过,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洇湿看不清楚,只剩下一团一团黑色的墨迹。
游雪存皱起眉头,确信这东西确实不是自己的,但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自己的书包里。
说不定信封里还有东西,游雪存打开信封,果然摸出了一张对折的信纸,但上面也是一团乱糟糟的模糊墨迹,只能依稀辨别出宁氵、妈零星两三个字,宁氵应该是宁江镇,其余的信息一点都看不出来。
“叩叩——”
还没等游雪存多想,英语老师已经走到他跟前,屈起指节敲了两下他的桌子,“disturbing,disturbing.”
英语老师一向严厉,游雪存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已经错过了两个单词,但他还没找到听写本,紧张之下顺手就先将单词写在了那张被水泡得皱巴巴的信纸空白处。
disturbing,烦扰的,令人不安的。
他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提笔正要写下一个单词时,却见信纸上刚写下的一行字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一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踪迹。
游雪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是真的不见了。
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升腾起来,游雪存顿住笔尖,最后还是在书包里找到了听写本,怀着疑惑的心情继续将听写的单词写完。
听写过后是自由读书的时间,但游雪存心不在焉,一直在琢磨这封信的事情,直到下课铃声刚刚响起,还是没想起什么线索来。
但可以确信的是,这封信不是他写的,也不是给他的。
原本还可以留下来看能不能找到失主,但现在看来,这东西在手里留不得。
想到这里,游雪存果断起身,将信纸对折,原原本本地塞进了信封里,然后走到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处,特意将信封竖着卡在了其他垃圾中间,确保不会轻易掉出来。
转身时,却刚好和坐在另一边儿教室后门的周一恒对上了视线,对方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拧着眉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拉上帽子趴下睡觉了。
说不定这东西就是周一恒这群人搞的新恶作剧。
有了这个相对合理的猜测,游雪存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比起灵异事件,还是这种人为的把戏叫人好接受一点。
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游雪存回到自己的座位,随手拿出一本练习册就准备开始刷题。
课间十分钟他都会尽量地多做一些题,这样就可以节约一些回家做作业的时间,一般其他人只要没事也不会找他说话。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耳边连续传来了两句低声的呼唤:“游雪存,游雪存,诶——”
班上只有四十个人,所以都没有同桌,都是单独坐一个桌子,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游雪存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旁边的陈致和正偏着身子在叫他。
陈致和是游雪存在班上相对最熟悉的同学,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只是平时没事也不会经常闲聊。
游雪存低声反问道:“怎么了?”
“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周一恒啊?”
陈致和一脸好奇,补充说:“你可能都不知道,昨天周一恒他家里人都到学校来了。嚯,真的不愧是有钱人,两辆豪车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学校门口,那架势搞得跟乾隆皇帝下江南似的,呃,当然也没有这么夸张啦,总之就是很高调。来了之后就和学校领导还有张主任不知道说啥去了,但是听说是和你有关的,不会是要商量怎么整你吧?话说回来,你到底怎么和周一恒结下梁子的?”
游雪存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简单回道:“我也不知道。”
但陈致和听他这样平淡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没有听到什么八卦,但是也习惯了游雪存的性格,知道这是从他嘴里听不到想听的了,于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哎,那好吧,不过你也要多小心,周一恒这家庭条件,真不是咱普通人惹得起的,我看你刚才丢垃圾的时候,他还在瞪你呢,真够瘆人的。”
游雪存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说的也没有假,他确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一恒要莫名其妙地针对自己。
不过根据刚才陈致和说的来看,班上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自己被周一恒等人害得失足落水这件事情,但是张主任却知道。结合早上张主任说的那一番话,游雪存猜测,昨天周家人到学校里来就是为了自己落水这件事。
今天遇到周一恒,虽然态度还是很恶劣,但是明显比之前要收敛一些,说不定是周家人和学校达成了和解。
在没有询问他的意见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