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
hamburger kunsthalle.
昨夜小雨,空气中弥漫着独属雨季的潮湿,春的料峭也具象化。
周酒的柏林之旅也要结束了,回国之前去看了看柏林艺术大学,突然想再到美术馆看看。
安静的看完一幅幅画,她时常庆幸自己有钱有时间,做一个毫无名气的插画师就是悠闲。
但是周酒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啃老的无业游民。
馆内没有什么人,零零散散的看完了的都打算回家,手里的手机震动,周酒想起来她没关静音,手指轻按开关键,一条条信息跳出。
【西西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看看你跑那么远,年都不在家过。】
【你一个人在外面妈妈不放心…】
【妈妈不打电话了,你回消息好不好?妈妈害怕…】
好几条都是备注“不停雨”发来的,周酒没什么表情,眼睛看不尽墨色。
【感冒灵:就回来了。】
周酒熄灭手机屏幕,神色淡淡,她却感觉浑身不舒服,像雨天的雨水滴在皮肤上,又好像滴在心里,痒,触摸的时候却又是疼。
无尽的,无底的。
她就呆呆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逛累了休息一下。
回过神本打算回住所,空旷的美术馆内响起询问的声音。
男生声音微哑,但很好听,给人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感觉:“Entschuldigen Sie die St?rung, k?nnen Sie mir helfen, mein Telefon anzuheben oder mich ins Krankenhaus zu bringen.”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可以帮我捡一下手机或者送我去医院吗。
周酒回头就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戴着白色鸭舌帽的男子,轮椅边是有一点碎屏的手机。
再看向男子时,她看清了那双看起来温柔的能荡起春夜碧水的眼睛。
周酒,喜欢那双眼睛。
她走到轮椅边把手机递给他,然后看见被他用手挡住的下半张脸有特别鲜艳的液体流出,红色的,最记忆深刻的。
“你还好吧!”周酒看见鲜血有点担心,甚至忘了这不是在国内。她刚想在用德语再说一遍,想问问情况——
却听到:“送我去下医院谢谢……”
人晕了。
.
医院。
周酒也是巧,到的医院就正好碰见了那个漂亮眼睛男的主治医生,从医生口中得知男子叫林言屹,她继续问林言屹的情况。
“晕倒应该就是低血糖。”
“可是他还流了鼻血——”
奥安头也没抬,突的打断她说话:“他就快醒了,你帮忙买点清淡的吃的好吗,我在看看他。”
周酒抿抿唇,应声:“好。”
等周酒一走,关门清脆的一声,奥安走到林言屹床边。
“有意思么。”
奥安不想提吞药的事,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表达着生命不可避免的字。
“我都说了让你再多待几天,你都没好全就出院也是厉害。”
冷漠的语气让床上的人轻轻睁开眼睛,就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有意思吗。
奥安:“昨天着急走,今天又着急来了?医院你家两点一线是吧?”
没意思。
林言屹感觉视线模糊:“没意思。”
看着他这副样子奥安就突然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几分钟,陷入缄默。
一秒两秒,时间过得好慢……
林言屹,你是最该死的你知道么。
“……”
“别抽了,你人都熏入味了。”
“嗯。”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是女朋友吗?我让你女朋友去买了。”
“不是,是路人。”
林言屹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奥安也随随便便八卦一下:“我看她挺担心你的啊。”
林言屹斜睨他一眼,“国人在外互帮互助罢了。”
奥安努力破冰,病房本来就冷清,这个人还死气沉沉的,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转型当儿童心理医生了。
他把单间病房的窗帘拉开,昨夜开始下的小雨已经停了,从楼上往一楼看,太阳出来把那些迷你水洼已经晒干了,阳光穿透玻璃窗落在林言屹的脸上,他不自在的眯了眯眼,半张脸在阳光里,甚至看得见脸上细小的绒毛,另半张脸落入阴影。
“你父亲给我打电话了,还有一周你就回国了,多晒晒柏林的太阳吧。”
奥安见人没有回应,走到他身边,两只手捧着他脑袋转向窗户,让整张脸面向阳光。
奥安并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再清楚的的思维说出来还是模模糊糊乱七八糟的话语。但是他很想很想安慰到林言屹,他心疼他,绝对不是可怜他。
一场意外的车祸让他十八岁失去母亲,自己残了双腿,不让学习音乐的父亲态度坚决,林言屹没了母亲的支持一切都被林志凯被迫划上句号,悬崖通往另一座春山的桥断了,他只能往深渊里跳,又或者永久的留在这个寒冬命名的崖边。
奥安声音轻轻的,德语说的很慢,让每一个字都刚刚好的降落在林言屹的心上。
“一切都会好的。”
这个世界需要很多的爱,这个世界欠你很多的爱。
所以你更要好好爱自己。
冬就要过去了,阳光好温暖。
奥安:“别吞药了。”
林言屹:“我知道。”
两人对完话周酒刚好回来,她推门进去就是安静的有点尴尬的氛围,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一个一个拿出来,热两碗热粥,牛奶,咖啡。
周酒把粥都打开了:“我怕你觉得白粥没味所以又买了碗海鲜粥,你应该不过敏吧。这还有牛奶。”
“谢谢,今天麻烦你了。”林言屹表情淡漠,可身上那种给人的感觉不会散。周酒不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安静。
奥安有事被小护士叫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病房,周酒就静静的看着他喝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周酒拿出来一看,还是“不停雨”发的。
【西西你什么时间的机票啊,妈妈去接你好不好。】
——
坐上回国的飞机的时候周酒这个人都是茫然的,她觉得自己脑子是真的太有病了。
她没有理信息,倒是看林言屹的眼睛越看越入迷,然后神经病的来了一句:“我喜欢你的眼睛。”
林言屹大抵是愣住了,没有回复,就定在那,周酒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慌张张想解释。
还没等她开口。
林言屹:“贩卖器官犯法的。”
沉默中的沉默,安静中的安静。
周酒: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
周在酒不知不觉的拿起了随身携带的铅笔,笔尖刷刷的在画本上游走。
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
回神的时候再看画本,那是一双和林言屹七八分相似的眼睛。
周酒,好像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见色起意了。
她听见了。
奥安说:“别吞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