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冈那边的同僚资料给得很快，结合案发码头给那边的资料，基本可以确定该集装箱主要走日本国内航线，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并不相信那个印度办事处的效率，和新山前辈讨论过后，田中真阳决定先去集装箱所属商社的日本总部走一趟，第二天前往福冈拜会集装箱起运港那边的负责人，那个叫做出前健次郎的货主，以及承运的工作人员，新山前辈则留守东京与码头那边对接，看是否能搜集到更多证据。

    集装箱所属商社M公司，总办事处设立在千叶，随手将证件手铐都放到副驾驶上，田中真阳独自开车前往M公司。

    因为事前已经打过招呼，M公司的工作人员早早联系了印度的同事，对接比奥村先生那边快很多，不到两个小时，田中真阳就收到了该集装箱所有修箱记录。

    另外还得知一个十分有利于查案的消息，拖车队在带走箱子前都会拍一下集装箱拍照，拍照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柜门、柜体、柜子墙壁、柜子地板等，而码头系统正好会留存这个柜子进出时负责车队的资料。

    只要拿到了这段时间柜子的修箱信息以及车队照片，这眉目也就有了。

    田中真阳十分乐观地想。

    不过看到传真机传来的纸张上那长短不一将近三十条修箱信息的时候，田中真阳还是有些失语，当然这与案子无关。

    只见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代码，幸好这两天田中真阳看资料恶补了一下，大学时英文也不差，好歹能简单看懂一些意思。

    她有些近视，又不爱带眼镜，眯着眼睛对这些条路看了老半天，抬头问那个一直在旁边安静等待的担当小姐。

    “你们的集装箱，地板都修了18次，这都还能继续用的吗？”

    干练的担当小姐笑容可掬，纤细的手指挽了挽盘起的发髻，斩钉截铁语气十分坚定：“能修好就都能用。”

    田中真阳想起那锈迹斑斑的墙壁，了然地闭上了嘴巴。

    记录中集装箱上一次更换地板的时间是在一年半以前，修箱场地在横滨。

    田中真阳重重地在横滨港的代号前划了几圈。

    走出M公司的大楼时指针正巧踏过数字7，田中真阳打开line跟新山前辈说了声，让他要用公车的话就到夜行巴士站边上的停车场把车开回去，随后买了张巴士票。

    警署拨经费越来越吝啬，田中真阳原想申请从东京飞到福冈，但队长翻来覆去对比价格后，说夜行巴士可以解决的话就不要浪费经费了。

    于是田中真阳只能顶着疲惫的身躯，和一群上京游玩的青春靓丽的小年轻们，一同挤上了前往福冈的夜行巴士，好在夜行巴士有床铺，田中真阳白天一天都在外边跑，极度疲惫的她起码能睡上一觉。

    凌晨六点夜行巴士准时到达福冈，港口说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半，从巴士站到港口预计需要花费35分钟，田中真阳四周望望，决定先在罗森对付一下。

    店员睡眼惺忪的，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欢迎光临’，田中真阳要了份泡面又要了杯美式，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掏出了手机看同僚们发来的消息。

    其实主要是新山前辈和鉴识组那边的消息。

    新山前辈说法医那边又有了新消息，经过仪器鉴定，人皮大概被剥下来有两年左右，可以重点查这三年内的失踪人口，另外人皮的胸口位置被裁剪掉了一部分，新山前辈提出了‘人皮上可能有纹身’的怀疑。

    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老头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喂阳子，阳子能听到吗？”

    “听到，怎么了老爹？”

    “哎阳子，小时候隔壁家的太郎，你还记得吗？小学毕业跟他妈妈去了夏威夷那个啊，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杯子，田中真阳囫囵几口就喝完了那杯美式，不过无论喝多少次她都习惯不了咖啡的苦涩味，只能硬着头皮就当喝药。

    “没什么，就是太郎这不是刚回来嘛，昨晚和小茉莉散步的时候碰到，人家问起你呢，你看……”

    “老爹，我出任务了，等我回家再聊。”不等对面的话讲完，田中真阳快刀砍乱麻找了个借口挂掉了电话。

    自从进入了三十岁，家里的老头子就开始有意无意暗示田中真阳是时候谈个恋爱了，田中真阳也算是知道老头子在焦虑什么，三十好几了还跟父亲住在一起，不结婚就算了，连恋爱也没谈过，为人父母确实是该着急的。

    但田中真阳私心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她好像没有情窦初开这个阶段，别的同学开始恋爱的时候她在勤勤恳恳上学塾，别的同学谈论分手了她在诚心诚意辗转各地收集喜爱的志怪木雕，别的同学又恋爱了她在拳击比赛中大获全胜。她甚至在24岁的时候就获得了妖怪鉴定师的称号，并不是朋友说的那样孤独，相反，她在这三十几年的人生中活得很精彩，她猜自己是不需要还有一位伴侣在身边的。

    如果这种心情也可以传达给自家的老头子就好了。

    田中真阳叹了口气，吸溜了一口面条，被烫到了舌头。

    还没到码头又接到了新山前辈的消息，说鉴识组在尝试联系技术人员用电脑还原人皮原有的长度，也许可能复原出受害者相貌。

    在两人长吁短叹现代科技的发达之时，田中真阳自己摸到了码头的办公室。

    在出示了证件后被请到了一边的接待室，大概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见到了车队的负责人以及当时承运的司机。

    负责人和司机都是有点年纪的大叔，见到田中真阳这种看着身材矮小的女性居然是刑警，意味不明地对望轻笑了下。

    这种情况田中真阳早已习惯了，她手劲儿大，握手的时候握回去就是了。

    司机憋不住话，咕哝了句“这小妞手劲儿咋这么大”，带有浓厚博多口音。

    田中真阳权当没听见，笑眯眯按照流程开始问询。

    有效的信息不多，最大的收获是拿到了一年前从福冈港口出口前集装箱的状态图片，司机供述，进入到柜子的时候并未闻道有什么特殊味道。

    也顺道拿到了修箱场那边的供词，记录上显示集装箱到场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刚巧是航运淡季，没什么积压的箱子，且该箱到达福冈港口的时候检测是好柜，只做了简单的清洗处理后就将柜子给了司机，也没有闻到什么不正常的味道。

    约莫正午十二点半的时候，田中真阳离开办公大楼。

    巴士站离港口有点儿距离，港口风大日头又猛，正巧远处有出租车驶来，只犹豫了一秒，田中真阳抬起了手。

    市公所来对接的工作人员严格上说是田中真阳的前辈，她曾在横须贺分局地域课担任警员，服务年限超过十年，在田中真阳入职的前一年结婚并随丈夫回到了出生地福冈，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像大多数日本女性一样转为全职主妇，而是考取了市公所继续为民效力。

    新山前辈提起这位老前辈也是一脸赞叹，说她一贯都是这样强大的女性。

    道谢过后田中真阳正准备叫车，身后的前辈喊住了她。

    “田中警官，今天要找出前健次郎的话，最好去二丁目24番*号的弹珠店找他哦。”

    见田中真阳一脸不解的样子，前辈笑笑道：“他会在那里的。”

    资料显示出前健次郎在破产前曾是福冈本地的大地主，有自己的农产公司和田地，专门做业务做得最好的时候在千叶郊区也有田地，那辆将被拍卖的拖拉机更是他斥资两千万日元从荷兰购入，准备在千叶大展拳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投资失利资金无法及时回拢，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这边的二丁目是比较有名的街区，贬义上的有名。

    刚走进这条街田中真阳就有种来到了新宿的亲切感，毕竟这么密集的泡泡浴店风俗店弹珠店，实在是让人心生熟悉。

    这时候还早，街上没什么招揽的人，路过某条小巷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个神采飞扬的‘大姐’，见到一身黑漆漆面无表情的田中真阳还俏皮地向她抛了个飞吻，热情得田中真阳没来得及反应，转身进了一个小酒馆中。

    田中真阳视线跟着‘大姐’转到了那间叫做‘冗談’的小酒馆，不出意外看到了更多爽朗热情的‘大姐’，对上了视线后田中真阳自觉失礼，稍稍鞠了个躬便快步往目的地走去。

    出前健次郎人很健谈，田中真阳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输光了身上最后的钱，见到田中真阳要问他事情，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五一十将还记得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然中间夹杂了不少怨天尤人，对时势的不满，对破产的不忿，对家人的控诉。加上比货车司机更加浓厚的博多口音，田中真阳记录得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在文件上签完名后，出前健次郎又厚着脸问道要不请他喝杯啤酒。

    震惊于这位老人家的勇敢，田中真阳真的到最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袋子啤酒，并且陪他喝了一瓶后才离开。

    回东京依旧是搭乘夜行巴士，田中真阳没有吃午饭，晚饭只是随便在早上的那间罗森里面买了点面包应付。

    坐上巴士的时候胃隐隐作痛，不由得开始想念家里老头子的炖菜锅，调职进了刑事课后能按时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老头子也常有抱怨，让田中真阳也颇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