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德雷克怀疑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不为别的，就为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冤种兄弟们都没打电话来管他借钱。他平常时不时就能收到来自家人的电话，布鲁斯会问他有没有办法补上公司的窟窿，杰森会隐晦地提及他枪里最近没有子弹了，而达米安……达米安会直接让他“上贡”指定数额的钱款，好像那真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样。迪克倒是很少提出要求来，作为一个有工作能力的成年人，他多少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的。至于夜翼经常在月底回到泰坦塔来小住，美其名曰要检查他们的工作情况这种事，提姆“确信”他是真的很担心泰坦，而不是为了蹭吃蹭喝。

    总之，提姆·德雷克作为全家唯一一个非月光族，时常是这个穷得捉襟见肘的富豪之家的最后希望。如果连续两个月都没有哪个家伙忸忸怩怩或者理不直气也壮地来找他借钱，那事情基本可以被定为反常了。

    这事就像指甲缝里的倒刺一样虽然无足轻重，却折磨得提姆寝食难安。在盯着家族成员近期的生活录像足足一宿之后，红罗宾思来想去，终于推理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解释，那就是他的养父和兄弟们最近发财了——而且瞒着他!

    “但这不合理，”他眼见着杰森新提了一辆百万级别的哈雷摩托，达米安给蝙蝠牛订制了一款能发射激光的项圈，疑心越发重了起来，“红头罩就算了，他没准刚收到一笔佣金，脑袋一热就挥霍一空了。但达米安作为一个不能打工的未成年人从哪来的那么多钱？难道刺客联盟决定给他生活费了？还是他有什么营生要瞒着我开展？”

    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怀疑，很快又察觉了更加不合理的地方∶“布鲁斯最近的装备损耗也多了起来，说明他知道家里最近比较宽裕。可是韦恩集团近期并没有赚到大钱的新业务，股价也很平稳……”

    当下的情况真是越想越不合理了，最重要的是提姆不明白大家何必瞒着自己这个新的赚钱渠道。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太好，但有什么更古怪的地方在他脑海中拼命拉着警报。他有心问问目前行为还算正常的迪克，但那个警报不停地告诫他不要贸然行事。

    要说为什么他对迪克也有所顾虑，那就要提起家里的新成员了。提姆打开韦恩庄园的监控，跃入眼帘的就是他童年偶像的身影，一个原汁原味的初代罗宾正在灶台前忙着煮墨西哥辣酱。无论二者多么相像，提姆都很清楚那不是自己认识的迪克，他对平行宇宙的东西实在不算信任，而且这个陌生的迪克对他的态度也算不上友好。

    要说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要把记忆倒回两个月前，那阵子夜翼在忙着和无心者周旋，貌似还生了场大病，差点就要光荣退役了。而达米安则很不幸地腿部中弹，足足半个月都没能下床。杰森……他炸了阿卡姆疯人院，被布鲁斯痛骂了一顿。但红头罩这次表现得格外平和，甚至对蝙蝠侠认为这完全是疯子行径的观点表示特别赞同，倒搞得布鲁斯犹豫了起来，总觉得事情或许另有蹊跷。但无论谁去问，杰森对阿卡姆疯人院的事都三缄其口，甚至不就这件事同蝙蝠侠进行任何争论，于是布鲁斯只好开启了一场单方面冷战，这种情况在提姆看来格外稀少。

    事情至此，蝙蝠侠正缺一个助手，碰巧这时他获得了一个新罗宾——原版的那个，接受这个同伴不存在任何道德上的灰色地带。

    这种过于巧合的情况实在引人警惕，蝙蝠侠也赞成红罗宾的观点，但他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平行宇宙的迪克去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乱晃。

    “他有严重的精神问题，而且缺乏社会能力，”布鲁斯蹲在滴水兽上对提姆说道，二人一起观察着在远处另一座屋顶盯梢的罗宾，“昨晚夜巡的时候他悄悄跟着我溜了出来，我在ACE化工厂里发现了他，但与此同时还发现了小丑，那家伙想用全厂的材料大量制成小丑笑气感染整座城市。我被迫与这个迪克合作将犯人缉拿归案，在此过程中他展现的能力并不出色，虽然体能和智力上来说他和迪克这么大的时候不分伯仲，但精神疾病让他思维混乱、反应迟钝，好几次差点死于非命。他不适合这份工作。”

    “那你还让他跟来？”

    “我拦不住，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布鲁斯一句话堵得提姆哑口无言，红罗宾只得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布鲁斯回答，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下压了压，那表示蝙蝠侠已经很不高兴了，“那个世界的我将罗宾当作工具一样利用，或者更糟，他就是一个单纯的虐待狂。”

    “就像黑暗多元宇宙。”提姆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平行世界的大致样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确实相似，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调查。在那之前，我打算让他待在庄园里方便观察。”

    “你觉得自己应该照顾他，”提姆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有几分疑虑地皱了皱眉头，“你们才相遇了四天，一起出了一趟任务。”

    “他是个孩子，而且是迪克，我们应该照顾他。”

    布鲁斯的回答在提姆看来实属狡辩，不过他没有指出来。无论何时何地，迪克的夜翼和罗宾总是值得信赖的，提姆也存着这样的信念。与其说是对方可疑，倒不如说提姆只是单纯被平行宇宙的迪克打击到了，以至于不怎么喜欢这家伙。事情还要从更早一点，他和陌生的初代罗宾第一次相遇时说起。

    “这是我们世界的提姆·德雷克，红罗宾，”蝙蝠侠言简意赅地介绍一番，又对提姆指了指另一个罗宾，“这是平行宇宙的迪克，罗宾。他遭到了一个叫‘圣诞老人’的超级罪犯攻击，被传送到了我们这里，需要在庄园里待上一段时间。”

    “迪克，”提姆点点头，同对方握了握手以示友好，“希望我们接下来相处愉快，但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处愉快的。我是说……我和这个世界的你相处得很好……”

    他发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因为罗宾正渐渐眯起眼睛，盯着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和别人握手的时候你用的力道越大越能表达你的热情，同时还能展现你的自信和力量，”平行宇宙的迪克突然说道，真的用力攥紧了提姆的手，捏得他差点痛呼出声，“与人交往的时候有许多这样的潜规则，尤其对初见最有效。它们能让你掌控主动权，在政治和生意场上占到先机。”

    这一大串话说得提姆一头雾水，倒不是这些知识有多高深，只是他实在不懂对方为何突然冒出来一堆说教。

    “呃……谢谢提醒，我想我会记住的？”他尽量礼貌地回答，忍住没向布鲁斯投去疑问的眼神。

    罗宾这才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蹲到房檐上放风去了。蝙蝠侠见状也跳上了另一座建筑，盘踞在滴水兽上神情冷峻地俯瞰着街道，这说明今晚的任务正式开始了。但提姆只感到一阵尴尬，因为没人告诉他他该做些什么，尽管今晚还是布鲁斯把他叫回来的。

    “我们现在要追查急冻人的下落，对吧？”提姆悄悄走到迪克身边，没话找话地发问了。

    “你都已经到了这却连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平行宇宙的罗宾扭过头来，高挑起眉毛显露出十足的不满。

    饶是提姆也因他这种表现而暗暗火大了起来。红罗宾当然知道当前的目标是什么，他只是需要个开场白而已!

    “我是想询问计划!”

    “你自己怎么计划的？”迪克问道，双手环抱在胸前的模样简直就像提姆的数学老师。

    “急冻人需要钱，我们应该关注银行和奢侈品店。”

    “还有历史博物馆，他有过倒卖文物的前科。注意富人区和旅游区的监控，确定他们行动前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你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罗宾补充完，终于放平了眉毛，转回头去不说话了。

    提姆压抑住恼火，挨着平行宇宙的迪克坐下，耐着性子辩解道∶“我确实知道，但需要向你们确认。”

    “如果你知道的话应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不然没人在乎你讲什么做什么，”那家伙说着重新看向他，满脸写着不悦和一种独特的傲慢，“没人在乎提姆·德雷克。”

    那句话盘旋在提姆耳边长达三天的时间，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他胸口一滞。他确信自己认识的迪克永远不会对他说这种话，但偏偏这句话就是迪克对他说的。提姆自认不是特别记仇的类型，然而这回的事他真的有点往心里去了。不是他不想把这件糟心的事情忘掉，但平行宇宙的迪克自那晚起就开始频繁对他进行信息轰炸，话里话外都在挑他工作上的毛病。泰坦的、韦恩企业的甚至红罗宾自己的，连四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指责他小数点后面算错了一位。

    一开始提姆本着对初代罗宾的尊重还会虚心接受批评，但渐渐就变成了表面附和，直至最近他终于忍无可忍，不再回对方的消息了。虽然说别人闲话不好，但提姆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向其他相关人员抱怨了几句，顺便交流一下情报。他们自己宇宙的迪克最近又不知忙什么去了，但他保证等见到平行宇宙的自己之后一定好好和对方谈谈。提姆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夜翼鲜少将脸绷得那样紧，并且语气严厉地警告提姆要提防着一点自己的同位体，以至于红罗宾都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杰森对提姆旁敲侧击的询问则一笑了之，只告诉他“返老还童”的迪克变得幼稚是正常现象。

    “那家伙现在话多而且藏不住心事，他说什么那一定是真的在担心什么，和你说话他没准比你还要惶恐。”杰森应该是想要开解他，但对于这种明显的鬼话提姆实在很难相信，以至于都懒得辩驳。他确信杰森有大事瞒着自己，而且和那个平行宇宙的罗宾有关系，但红头罩不愿说就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于是最后就只剩下提姆最头疼的选项了——达米安·恶魔崽·韦恩。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对平行宇宙的迪克不信任议案”上很快达成了共识，唯一的分歧点在于达米安坚信那家伙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承认他有点本事，”现任罗宾倨傲地说道，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但他的心性不坚，缺乏能成事的信心和意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发挥自己的力量，甚至甘愿屈居人下。你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德雷克，也只有你这种比他还要软弱的人才需要警惕他。”

    无论同谁相比，达米安都是最能惹恼提姆的因素，所以他们的谈话也到此为止了。提姆再找不到其他人倾诉这件事情，所以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坐在泰坦的宿舍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条新信息怀疑人生——平行宇宙的迪克这回想跟他聊聊泰坦的“α进攻队形”，他觉得让康纳打头阵是不合理的，因为超级小子可能防不住魔法，但渡鸦的防护罩可以屏蔽一切攻击。

    “但是人类形态的渡鸦□□也并不强悍，危险性是等同的，这个交换没有意义。”提姆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复道，语气已隐隐带上了指控的意味。

    “瑞文在前，我们跟在后面，通过传送魔法可以突袭敌人后方，”迪克几乎立刻就回了消息，依然自说自话，丝毫没察觉对一个仅见了一次面的人指手画脚有什么不妥，“实际上瑞文的力量还有很多种用途，用不用我给你列张表？”

    “我有自己的清单，记录每名队友的能力，”提姆一边打字一边瞥了眼电脑屏幕，他整理的文件都好端端地列在桌面上，让他底气稍微足了几分，“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工作，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对我说教？”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是提姆心里想说的话，但他很有教养地换了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平行宇宙的迪克好长时间没有再发消息，监控显示他坐在韦恩庄园的沙发上发呆，似乎陷入了沉思。提姆本以为这件事终于可以过去了，谁知正当他低头准备处理点其他事情的时候，手机居然又“嘀嘀”响了起来。

    “我怕你管不好泰坦和蝙蝠侠，”平行宇宙的迪克写道，监控里的他表情看上去有些沮丧，“我是说，如果我走了，包括这个世界的我，那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提姆为这个问题悚然一惊，随即真的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唐娜和卡西都是做队长的人选，红箭有意的话也适合领导团队。布鲁斯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现在有达米安做蝙蝠侠的罗宾。”提姆得出了答案，但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忐忑。直觉告诉他迪克对这个答案不会满意，连红罗宾自己都不满意。

    “让神奇少女做队长，这种剧情已经发生过了，我得说那个桥段从传播效果上来讲不怎么成功，而且你不能逼她们做这份工作!快手倒是可行，但我和他是对手!而且他这些年自顾不暇，我都怀疑他要被DC边缘化了，”迪克打了段时间上有明显错误的话并用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术语，但他没给提姆细究的机会，“至于蝙蝠侠，没有我们看着谁知道他会不会好好工作。你也不能保证他不会下一秒就黑化，把大家拉入一个莫名其妙的疯狂宇宙里。而事实证明，到那种时候罗宾五号多半只会跟着蝙蝠侠一起发疯，罗宾二号和四号那更是连影都见不着了!”

    提姆摩挲着下巴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平行宇宙的家伙说的是对的，而且红罗宾自己对此其实早有隐忧。就在这时他突然理解了迪克，他那些居高临下的指责、絮絮叨叨的埋怨，与其说是在挑提姆的错，不如说是将对自己的疑心和焦虑倾诉给一个能分担他责任的人听。

    “这个宇宙里你最有可能继承泰坦队长的位置，所以如果我出了意外，你最可能接替我的工作，”异世界的迪克肯定了他的猜测，并奉上了自己殷切的期盼，“罗宾二号和四号活着就行，罗宾五号是蝙蝠侠的儿子我管不得。但你必须足够优秀，起码能达到我的一半水平吧，不然出了事可就彻底完蛋了!”

    “你这么认为？”

    “要不然我跟你打这么多字在干什么呢？”

    “我对你一直有所怀疑，现在也没有打消顾虑。”

    “这就对了，被害妄想症是成为我的继承人的基本素养。”

    明明年纪和达米安差不多，却还能这么大言不惭。提姆一时间啼笑皆非，但心底郁结的情绪突然消散开了。

    “你说得对，”他点开另一个对话栏对杰森说道，“‘迷你版’的迪克就是个装成熟的幼稚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