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还是看了《傲慢与偏见与丧尸》，因为迪克坚称这是部绝佳的爆米花电影，而杰森必须证明他是错的——事情也正如他所料，迪克压根就没看过《傲慢与偏见与丧尸》，影片放到一半他就脑袋一仰坠入了梦乡。

    眼看他睡得越发香甜，杰森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电影放出片尾的瞬间他就揪着迪克的后领将他拎出了影院，一刻也等不及地启动摩托，瞬间就将油门踩到了底。

    他一定要赶快将后座上那个烦人的玩意丢给蝙蝠爸爸，但在那之前杰森心中还有不少疑问需要解答。

    “夜翼？罗宾？迪克头？”他连换了三种叫法才将后座上瞌睡连天的小屁孩唤醒。

    “我们到哪了，”迪克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道，“这是哪片荒郊野岭的废弃工地？难道你打算杀人抛尸？”

    “好主意，你要是再废话几句，我待会一定给你挑个好地埋了!”杰森翻了个白眼随意威胁了一句，但迪克却好像真被吓到了一般猛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别埋我，”他可怜兮兮地说道，“你要是杀了我，最好把我的尸体挂到正义大厅门口，或者至少像罗宾二号一样收到蝙蝠洞的展示柜里。这是对我起码的尊重！”

    杰森为他的话感到震惊，以至于一脚踩下刹车，差点将两人一同甩出去。他转身将罗宾拉到眼前，认真观察他的表情，但实在说不清对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为什么这样讲？”杰森试探性地发问，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从哪里震惊开始比较好：是迪克真心相信杰森会因为三言两语的小冲突杀了他，还是迪克将自己死后尸体会被如何安置这件事看得比死亡本身要重得多。

    “什么为什么，我还要问你为什么想杀我呢，”迪克瞪着眼睛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是真心感到又生气又困惑，“有小丑在这，你闹脾气干嘛不去埋他？我明白了，你果然跟布鲁斯一样喜欢他，现在是想报复我对吧！”

    “胡说八道！”杰森被烫到一般将原本扛在肩上的小丑扔了出去，急于澄清迪克的指控，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侮辱了。

    “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那么介意我杀了他？”

    “很多原因，”杰森凝眉，转过头去将表情藏进阴影里，即使他清楚有面具挡着迪克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命运、感情、布鲁斯、你……很多原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只是抛给我一连串的名词而已，那不能称之为原因！”

    “该死的，黄金男孩，别装得好像你真是个天真无辜的小男孩一样！如果我杀了小丑，你会和我打一架，恨不得把我关进阿卡姆去进行电疗！你和蝙蝠侠，你们两个在这方面几乎一模一样，现在你告诉我你会杀了小丑？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你对我的误解是谁给你灌输的？泰坦和蝙蝠侠在背后说我坏话了？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本人的意见，”迪克再次歪了歪头，面上的不解和好奇加深了，“我杀死过小丑，并且随时准备杀他救人。你现在一棍子把他打死我也没法阻止你，虽然我觉得这很浪费资源。所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想，在我看来你纯粹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再说一遍，你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杰森再也忍不了，朝着他的脸上狠狠揍了过去，但迪克这回灵敏地躲开了，高挑的眉尾证明他终于也开始恼火了起来。

    “你就是很喜欢小丑，不想要他死，你就是离不开那种恨他的感觉，想象大仇得报的快感就像蜜糖一样令人上瘾。如果你真不喜欢他早就把他杀了，或者躲得远远的，就像我不喜欢阿卡姆疯人院一样。”

    “闭嘴，”杰森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拉到跟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阴沉的警告，“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炸了阿卡姆，但不要把那和小丑的事相提并论。”

    迪克不满地瘪了瘪嘴，显然没把红头罩凶神恶煞的表情放在眼里。对他来说什么威胁有效什么无效实在令杰森难以琢磨。

    “蝙蝠侠要把我关进阿卡姆疯人院去，所以我提前炸了它，”他自顾自地解释道，在半空中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教训的架势，“你也可以像我这样，避开蝙蝠侠杀了小丑。虽然小丑最后还是会复活吧，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来烦你了。他复活你就再杀，形成良性循环，这样你又有保留节目可以表演，又能省去很多和小丑拉扯的时间，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你？阿卡姆疯人院？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杰森对迪克那一连串唠叨的提议不置可否，只为他的第一句话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在震惊中默默将迪克放回了座位上，“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老蝙蝠要把你送进阿卡姆？”

    “他觉得我有精神病呗！”迪克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好像这个令杰森怀疑人生的问题不值一提。

    “可是你怎么会有精神病……”杰森急着想反驳几句，但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又突然觉得迪克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声音渐渐减弱下去，一时间哑口无言。

    罗宾见他老老实实地闭了嘴，颇有几分骄傲地高扬下巴，开始居高临下地长篇大论了起来：“听好了，罗宾二号，你这家伙实在太爱较真啦！有些事别让蝙蝠侠知道就好了嘛，大家都明白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烦人的规矩，他的规矩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我有我的规矩，你也有你的，你得学会在有限的程度内让自己过得尽量舒服一点。”

    “这不可能。”杰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否决了迪克的提议。

    “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就像恨小丑一样恨他的规则，”杰森再一次申明道，将背后的撬棍抽出来握在手上，眯起眼睛盯着它，突然也开始恨上了自己的武器，他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用它了，“如果不能让他承认自己错了，不能让他感到后悔，我就依然感到愤恨，一如既往。”

    “我不明白，”迪克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表达出对杰森的不解了，“你是蝙蝠侠最喜欢的罗宾，他当然会为你的死感到后悔了。”

    “你他妈是在嘲讽我吗？”

    “我嘲讽你做什么？你回蝙蝠洞去门口问问谁是蝙蝠侠最喜欢的罗宾，门口的ai一定说是杰森·托德。”

    “压根没有那回事!蝙蝠洞的门口没有ai说话!”

    “你死过之后才回去了几趟？这个系统碰巧就只存在于你没去蝙蝠洞的时间里!”

    “我勉强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吧，那他也就是碰碰嘴皮子说几句肉麻的话罢了，”杰森冷笑一声，对迪克为了骗他向蝙蝠侠低头而信口雌黄的行为充满蔑视，“我们都知道你是爸爸的最爱，黄金男孩。”

    “我当然必须是，但你得明白那是因为我足够优秀，他实在挑不出毛病来，”迪克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对杰森一脸嫌弃的表情毫无反应，从来不觉得这种自恋发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得知道，如果我像你一样发疯，他就不只是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想想，我每天忙前忙后地伺候他，而你成天都不见人影，一出来就是给他添堵!我没事的时候就得帮他带孩子，你可是好几次差点把罗宾三号和五号弄死，你知道如果我想杀了蝙蝠侠新找的罗宾他会怎么做吗？他会砍掉我的脑袋扔进火山里，事后还要阴阳怪气地骂我几句，说我又没用又软弱精神还不稳定!这么一对比，你不觉得他对你很宽容吗？”

    又在瞎编乱造了。杰森嗤笑一声，本欲反唇相讥，却在想起了一件事之后突然笑不出来了∶迪克记得重启之前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似乎还清楚大部分平行宇宙的要事，他能如此翔实地说出蝙蝠侠杀死自己的可能性，说明那或许真的发生过，只是被封存在某条惨遭遗忘的时间线上，或者他们尚未触及的黑暗宇宙里。

    “但你依然对蝙蝠侠笑脸相迎、言听计从？”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迪克，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晦暗的痕迹——像杰森自己的痕迹，可惜他实在一无所获。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油然而生，激得杰森做出了防御的动作。但迪克那家伙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之前一样摆出一副骄傲的神气，甚至有几分得意忘形了起来。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名的超级英雄助手，这是我的工作，罗宾二号，”迪克说完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辨真假的灿烂笑容，“你对这个世界的运作机制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我必须给你补一课，免得你到时候又死啦!让我想想……就拿蝙蝠侠举例子吧!他当然不是没想过杀死小丑，但我和超人阻止了他。虽然我自己杀了小丑和巨汉……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人……但我杀了他们没什么影响，蝙蝠侠却必须是蝙蝠侠。他如果杀了人，这个宇宙就可能毁灭，或者蝙蝠侠自己变成一个新的小丑，强迫我们进入一条满是没必要的暴力和血浆，画风阴森诡异，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像incel恐怖分子的奇怪世界线上，造成的后果比让小丑活着还要恶劣!你又不是没见识过黑暗多元宇宙。”

    杰森倏然睁大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颤动，为他听到的秘密往事，也为他第一次从迪克刚才的角度看待自己、蝙蝠侠和小丑的纠葛。他几乎要承认夜翼所言是正确的了，但有更多的疑问堆积在心头，他如果不问出来就永远也无法对今晚的谈话释怀。

    “你杀过人，”杰森别扭地说道，依然觉得这件事比小丑的存在还要荒诞，“你杀过人，但是蝙蝠侠并没有……”

    “他管得哪有那么宽？再说了他能对我怎么样？顶多就是把我关到楼梯底下几个礼拜罢了。”

    “楼梯底下是杂货间。”

    “我说的是杂货间旁边那个，那是我的房间。”

    “那是阿尔弗雷德用来装墩布和笤帚的柜子。”

    “那是我的房间，你没看到我心爱的小垃圾桶吗？上面画了张笑脸的那个!”

    “我不知道，那个垃圾桶已经生满锈了，我从没特意去看，”杰森承认道，但不禁对迪克听着实在像扯淡的话信了几分，“就算你说的句句属实，那你之前为什么从没说起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平时跟你追忆似水年华你会听吗？今天只是碰巧能拿我自己举个例子而已。”

    “你知道，如果你早点说的话，我明明可以帮你……”

    “你能帮上我什么，”迪克翻了个白眼，使劲戳了戳杰森的胸口，用夸张的苦口婆心的语气规劝道，“你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妈的，给脸不要脸。我的摊子再烂也是我的事，迪克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你要是早早把你的金属企业开起来，我今天根本不用经历这么多糟心事，还去地狱里走了一遭!”

    杰森气结，本欲发的火却被这话狠狠堵回了胸口。

    “你还真的在意这件事？”

    “呃……也没有很在意，”迪克尴尬地挠了挠头，突然凑过来讨好地笑着说，“其实你不想要五金生意的话可以把货源给我。”

    “都说了我压根不知道去哪搞到那五种金属。”杰森烦躁地回答，但不能抑制肚子里冒出酸水——他必须承认能随时随地掏出宇宙级别的道具来感觉一定很棒，比走私毒品和军火可要刺激多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至少酒神因子的货源不就摆在咱们面前吗？”

    “货源？你说的是小丑，”杰森幡然醒悟，目光灼灼地看向墙角里风光不再的犯罪王子，不得不说自己确实有几分心动了，“但是把他体内的酒神因子分离出来又能有多少？那不能支持长期的买卖。”

    “逼问他从哪获得的酒神因子咯，据我所知只有小丑一个人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喝下了那种绿油油的东西，连我和蝙蝠侠都不知道呢，”迪克嫉妒地抿着嘴唇，一个劲地给杰森出着缺德的主意，“又或者他不说，那就只能这么供着他了。酒神因子是一种会借由宿主的细胞再生能力不断复制自己的金属，这就是为什么它会在宿主濒死时牺牲自己维持宿主的生命，可以说二者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维持住他濒死的状态，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酒神因子。”

    “Bingo!不过还是很少就是啦！但是有了足够多的样本之后你就可以培养其他宿主了……”

    “阿卡姆的疯子反正无处可去了，黑门监狱也养不起那么多人，”杰森禁不住勾起唇角，内心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心情突然变得如此愉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会是个建立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废墟以及万千罪人血肉之躯上的商业帝国，比哥谭本身还要恐怖的庞然大物!”

    “呃……我本来想说用小白鼠或者猪的，但罗宾二号这种方案也没什么不行，”迪克以杰森听不见的音量嘀咕了几句，随即一点头，赞许地朝对方竖起大拇指，“没错，你的规划很好，算是有了起色!别忘了这主意是我启发的，到时候给我分一成利润!”

    “五成都行!”红头罩发出一阵大笑，随即一手扛起小丑，一手拎起罗宾，跨上摩托扬长而去。他在哥谭街头留下一道腥红色的残影，宛如野火燎原般掠过所有罪恶滋生的阴暗角落。

    今晚是一种新秩序的开端，而且红头罩有预感，这回可没有什么会来阻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