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带有怒气的猫叫声在走廊回荡。
而叫声的主人，一只通体黑色，体型巨大的长毛猫蹲坐在被撞倒的卡林的胸口。
兰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生气的黑猫，再看倒在走廊地毯上，被摔得缓不过神的卡林，突然觉得刚刚他不该问自己对猫毛过敏不过敏，而是该问他躲闪能力强不强。
“喵！”
似乎是听到了兰利心中的想法，黑猫发出不满的叫声。
下一秒，卡林的声音也响起，“可可，这是客人。”
“喵呜。”
叫作可可的黑猫如回应般甩了甩尾巴，接着它十分优雅地从卡林身上跳下来。
在猫离开后，卡林才从地上爬起来。
而他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兰利道歉，“让你见笑了，每次我忘记给可可准备食物，它都会在我回来后这样对待我。”
“你没有给它准备吃的东西？”兰利惊愕道。
卡林点点头，“准确来说是自动放粮机器没粮了，其实我一般都会倒满，那可以支撑很长时间，这导致我经常会忘了猫粮有吃完的那一天。”
“喵喵喵！”猫好像听懂了一样对卡林指责。
自知理亏，卡林只好也对猫道歉。
兰利见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等着猫满意，然后再与卡林进到他租住的房子。
这是一间两居室，厨房和客厅隔开，剩下的两间卧室都朝阳。
观察着房间的布局，兰利看见卡林熟练地在自动投喂机里倒上满满的猫粮。
除了猫粮，他还从冰箱里取出一块处理好的冻鱼肉放进盘子里，送进微波炉。
“这是喂猫？”兰利对将鱼放进微波炉里的卡林问道。
卡林头也不回地回答，“对，它不喜欢吃罐头，喜欢吃真正的肉。”
“我奶奶以前养的猫也是，它们都更喜欢吃肉。”兰利笑了笑说，这时他再看那只猫，眼中又溢出怀念。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到过去。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迎接他的只有未来。
而他的未来只剩下复仇，就像过去的卡林，他会打败曾经令他痛苦的人。
兰利无声地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也是此时，他听见了微波炉加热完成的提示音以及用钥匙开锁的咔嚓声。
刚关上不久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抱着花的中年女人哼着歌走进来。
“喵。”正在吃饭的黑猫在中年女人进来后蹭得一下窜出来。
兰利想起卡林被撞到的惨状，立刻试图阻拦黑猫，但他很快发现黑猫对中年女人要比对卡林‘温柔’多了，它蹭着中年女人的小腿，发出近乎甜腻的喵喵声。
但是中年女人完全没有心思管它，她先看了看兰利，再去看屋内的装潢，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门。
兰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气氛一瞬间凝滞。
好在卡林很快出现。
看到中年女人，他喊道，“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一眼你有没有给可可添猫粮，你前两天说过你最近会很忙。”中年女人说着将手里包好的花和食物一同放到桌子上，随后弯腰抱起黑猫。
被说中的卡林叹了口气。
接着他对很是局促的兰利介绍，“这是我的妈妈。”
“你可以叫我瑟琳。”中年女人温和地接话。
“你好，瑟琳女士，我叫兰利。”兰利小声打招呼。
“还真是正式的称呼，和卡林一个样子，不用这么客套，叫我瑟琳婶婶或者瑟琳阿姨都可以，这样更亲近一点。”瑟琳说出了卡林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卡林说过兰利不用叫他警官，叫他卡林就可以了。
回味着这近乎一致地说辞，兰利回复，“好的，瑟琳阿姨，我是卡林……”说到一半，他接收到卡林用眼神投来的提醒。
很有默契的，兰利立刻就明白了卡林想表达什么。
“……卡林的朋友。”兰利把卡林名字那句先生咽下去，尽量镇定地说，“这两天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来他这边借住。”
这似乎有效，瑟琳仅仅是问，“你也是警察？”
兰利摇摇头，“不是，我不是警察。”
“那就好，你看起来太年轻了。”说话间，瑟琳笑了笑，随即她摸着怀里的猫感慨，“我很高兴卡林能多个新朋友，从高中开始，除了安洛斯，他就没有再交过其他朋友。”
“妈妈，我还是有很多朋友。”卡林无力地反驳。
瑟琳闻言故意夸张的反问，“是吗？比起朋友，我觉得称呼他们为同学和同事更合适，你看，你都没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说着她故意去看兰利。
这让兰利感到尴尬。
他开始后悔用朋友这个称呼，因为论起来，他其实是卡林努力抓捕的嫌犯。
然而瑟琳不知这一点，在黑猫又叫了两声后，她便放下它，好让它去吃饭。
随后她打发卡林去沏茶。
“我也去帮忙。”兰利先声夺人。
卡林罕见的没有拒绝，而是当场附和，“嗯，客厅记得茶叶没了，我记得在厨房还有一点，那边比较乱，你帮我找找吧。”
看他们这样，瑟琳挑了挑眉，没有阻拦。
见她不多说什么，卡林和兰利都松了口气，齐齐来到厨房。
兰利一进来就看见了茶叶。
“我妈妈比较关心我的私生活，所以她一会可能会打听你在哪里工作上学，你如实回答就行，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就不会多问了。”卡林一边烧水一边提示。
这在兰利的预料之中，他保证，“我会配合。”他没有任何怨言，相反他很羡慕卡林。
在得知瑟琳是卡林的妈妈以后，他很难不去想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世，看到他带着朋友回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卡林用余光看了兰利一眼，他略做思索，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道谢。
“谢谢，对了，那些花你拿到房间里一些吧。”卡林热心地建议。
经过提醒，兰利想起瑟琳是带着花过来。
“好，我会拿一点。”他觉得做戏要做全，万一瑟琳再过来，问起他为什么不拿些花装饰房间之类的问题，他还要在找借口。
与其那样不如从一开始就防止问题出现。
兰利默默地想着，又向卡林打听了一下瑟琳还会问什么，好早点做准备。
然后他得到一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她还可能问你有没有恋人。”
兰利听到卡林用无奈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是瑟琳关心他的私生活，结果他却提醒自己要好好应对。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
她认为卡林和他的朋友关系不单纯。
这令兰利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他说道，“我明白了，我会说我有恋人。”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卡林赞同地点头。
兰利却没有放下心，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个漏洞，这促使他对卡林说道，“但那样我要考虑怎么解释我住在这里。”毕竟按道理说，他更应该去恋人家住，而不是来朋友家。
经过提醒，卡林也想到这点。
好在他反应很快，在短暂的思考后，他给出解决方案，“你可以说你的恋人出差了，你们共同的房子漏水，又因为你是学生，没有闲钱住宾馆，只能来请求朋友。”
一听连不去住宾馆这个漏洞都填补上了，兰利忍不住抬了抬嘴角回复，“好，如果问起来我会这么说。”
“哎，希望妈妈不要问。”卡林又用无奈的语气说。
这副苦恼的表情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卡林的脸上，而它让兰利进一步确认，虽然卡林看上去是一名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警探，私底下面对家人也会不知所措。
而优秀的警察也会因为家人为难的结论刚一得出，兰利忽然很想安慰卡林。
可惜他还没想好怎么说，烧水壶叫了起来。
“水开了，我们回去吧。”提起烧开的水，卡林低声对兰利说道。
然后他去橱柜里拿出杯子。
兰利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卡林。
只见两只印着黑色小猫的玻璃茶杯被取出来。
卡林将它们放好后，又去洗碗池里拿出一只同款的杯子。
“早晨喝完咖啡，洗好忘拿出来了。”卡林拿第三只杯子时，突然开始解释。
兰利很配合地接话，“看得出来你经常用它。”
“嗯，这是安洛斯送的，他有次出去旅游，在一家专卖茶具的店里看见这套杯子，说是上面的猫和可可很像，就作为礼物买回来了。”说到这里，卡林摇了摇头，“然后我只要不用这套杯子，可可就会故意打翻茶杯。”
“你的猫很喜欢它们啊。”兰利说话时有些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
卡林也没发觉，他叹着气点头，随即他默默把茶叶拿过来放进杯子里。
等水全部倒好，卡林与兰利对视一眼。
“我拿我的。”兰利笑着说道。
“好，那么剩下的事也麻烦你了。”卡林说些拿起自己和母亲的杯子。
兰利想客气两句，说点没关系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浪费时间，便没有讲出口，端起桌上剩下的黑猫杯子和卡林一前一后走出厨房。
“你们商量好要怎么敷衍我了吗？”不知何时坐到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的瑟琳见他们出来，微微转身，微笑着问道。
没想到迎来的会是这句话，兰利一时没反应过来。
相比之下，卡林倒是要冷静得多。
可能是因为比较了解自己的妈妈，他没有因为被猜出心思而惊讶，仅仅轻轻放下茶杯回答，“没有，妈妈，我们不是在商量如何敷衍你。”
确实不是敷衍，是很用心地想怎么糊弄过去。兰利回过神暗暗在心里补充。
同时他和卡林坐到了剩下的那张双人沙发上。
这令兰利在面对瑟琳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和卡林一起受审。
果然这就是警察的母亲吗？兰利在心中无声暗叹。
如能听见兰利的心声，下一秒瑟琳就慢悠悠地开口，“卡林，你想成为探员需要通过各项测试，但我不一样，在生下你和你妹妹以后，我就已经成为你们的专属警探了。”
“所以告诉我，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不要让我去亲自查。”
瑟琳的声音很轻，压迫力却很强。
尤其是她不仅是威胁，还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卡林和兰利。
而这令兰利真感觉他又回到被警方问话的时候。
甚至说，警方问话给他带来的压力都不如这一刻强。
这令他本能地想要编织谎言。
然而卡林好像觉得没有办法再隐瞒，于是在又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他直接说出实情。
“好吧，其实兰利是牵扯到一桩与邪教徒有关的案子里，目前他的情况比较危险，所以由我暂时保护他的安全。”
得知真相的瑟琳沉默了。
与她一同沉默的还有兰利。
但他们虽然都是沉默，原因却不一样。
兰利是因为没想到到卡林这么快就全全抖出来，瑟琳则是没物料到会涉及案件。
“我本来以为你们想要隐藏恋爱，毕竟你爸爸是有一些古板。”瑟琳喃喃，她在兰利和卡林去厨房的那段时间里都想好要怎么支持他们。
谁知真相竟然是这样。
瑟琳这下也想叹气。
“不用担心妈妈，我们会注意安全。”卡林宽慰她。
“你每次都这样说。”瑟琳的语气近乎抱怨，“从你选择去当警察的那一天，我就不可能不担心，啊，当时我应该和你爸爸一起反对，哪怕你当律师也比现在强。”
“为什么是律师？”兰利听到这里没忍住问。
卡林转过头，小声解释，“我是法学院毕业。”
“他去学法我们已经很不喜欢了。”瑟琳补充。
这下兰利又不说话了，在车上听完卡林以前的经历，他还以为他的父母很支持理解他。
现在来看似乎情况和他想的有很大出入。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兰利感受着安静下来的空气，决定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瑟琳阿姨，很抱歉，是我将卡林拖进麻烦里。”他很早就想说这句话，他一直在欺骗卡林，辜负他的信任。
纵使虚构的凶手出现了，却仍然不妨碍他真正杀了那些人。
他是亲手扣动的扳机。
兰利肯定着这一点，接着他说，“对不起。”
“不该是你道歉。”瑟琳摇摇头，“能向我透露一点情况吗？说不定那样我能安心。”
“不行。”卡林快速回答。
兰利抿了抿嘴唇，他也不认为让瑟琳知道太多是好事。
但那句安心又徘徊在他的耳边。
终于兰利决定说一点边角料消息。
“是和黑金教派有关系，那是一个信奉黑金之神赫塞威尔的组织，来自新大陆某个消失的文明。”
“黑金之神？现在还有人信奉祂？”瑟琳惊讶地问。
没预料到瑟琳竟然知道黑金之神，兰利愣了愣。
卡林更是直白问道，“妈妈，你从哪里知道的黑金之神？”
“是我和你爸爸的朋友告诉我的，他还去过黑金之神的神庙。”瑟琳说完发现有遗漏，便补了一句，“你也认识他，是安洛斯的爸爸。”
“夏路叔叔？”卡林试探着问。
瑟琳嗯了一声，“嗯，他很喜欢冒险，年轻的时候，他总是和你爸爸一起出旅游，因为你爸会去一般人找不到的，很偏僻的地方采集植物。”
“后来你爸爸比他先结婚，不愿意到处乱跑了，他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还抱怨过，结果等他结了婚，比你爸爸还过分，直接留家里，哪里都不去了。”
“我一直都觉得安洛斯那个性格，都是因为你夏路叔叔，他那人太散漫……”
“等会妈妈，夏路叔叔给你讲过多少有关黑金之神的故事？”眼看话题逐渐跑遍，卡林不得不打断了瑟琳。
瑟琳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于是她赶紧顺着卡林的话回归正题。
“没有说太多，他二十多年前去的那个神庙的时候，那里已经破败不堪了，不过过了两年，他告诉我们，那边开发成了景区，那座破神庙成了景区卖点。”瑟琳回忆着说。
“除了景区开发，他后来还说过别的吗？”卡林追问。
瑟琳又想了想。
几秒后，她还真想起一些细节。
“是有一条，不过是你爸爸告诉我们的。他说，他在收集植物的时候问过当地人黑金之神是什么神，当地人告诉他，祂是掌管公平的神，向祂许愿，必须付出等价的东西才能成功。”
“而且必须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慷他人之慨，也不能是赃物。”
瑟琳说到这里，不由点评道，“这么看，黑金之神还挺有立场，要公平，就贯彻到底，这种神怎么看也不像是邪神。”要是邪神的话，根本不会公平交换吧。
然而卡林有不同的看法。
“也许正是因为要有付出，才能实现愿望，祂才会被当成邪神，真正的神，应该是慷慨无私。”说出无私时，他的话语里带上半分笑意。
这不明显，可由于离得太近，兰利一下子就感觉出来。
但他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卡林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
“黑金之神只是被当成了工具，那些人不是真正崇拜祂。”兰利发自内心地说。
“这样说，黑金之神还挺倒霉的，遇见一群疯子。”瑟琳啧啧道。
一路聊下来，她都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神明生出同情。
兰利也有类似的感受，正如自始至终他恨的都是黑金教派的教徒，对他们膜拜的神，他从未想过怨言。
因为他很清楚是成为邪教徒的人犯下了罪，他就算不信黑金之神，他们也会信别的神，最后借着神的名义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所以他没有必要对一个模糊的符号发怒，他要报复的是真正犯下罪孽的人。
这么想着，兰利不禁又想到当前这个模糊的符号疑似活过来。
一瞬间，他又忍不住去思考在现实中出现的凶手和黑金之神究竟有没有关系。
兰利还是不太相信对方只是简单的跟踪狂。
就在兰利对‘跟踪狂’的怀疑再度冒出来之时，卡林放在手机上的手机响了。
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提示。
是来自米歇尔的消息。
卡林看清联系人，当即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栏。
一旁的兰利紧跟着看过去。
然后一张放在盒子里的猫耳和女仆装照片出现在他的眼前。
兰利微妙地睁大眼睛，‘跟踪狂’送给他尺度很大的物品正是在警局里他编造的谎言之一。
这不是巧合。兰利马上得出结论。
如印证他的猜想。
米歇尔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那是用剪切下来的字符拼凑的句子。
【你穿上一定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