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众人视线,几人来到偏殿,萧澹默默拂了拂周围,开了结界。毕竟是有关泄漏天机的事,还是不必太多人知道。
洛知雁站定,他的腰侧有一柄血纹刀,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是他进山之前就带在身上的,刀锋尖锐,看上去很少使用,刀面净亮。
“那我开始了。”
顾念之微微颔首。
他的手顺着腰抚到刀柄上,刀柄不是常规样式,而是未开刃的刀尖模样,然后利落拔起,挽起衣袍,就往小臂上割下。
血淅淅沥沥地流着,在他脚下汇率成一个诡异的符号,血也在渐渐变黑,顶头流向公主脚下。
公主毕竟是个凡人,看到这种场面一时有些慌乱,稍退后了脚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萧澹。萧澹默默把手搭在公主肩膀上,示意她不要怕。
恍过神来的公主,想到这屋子里有两个化神期,就缓缓松了口气。她身上带了银铃,动的这两步,银铃摇晃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屋子里回荡。
黑血从公主脚下蔓延开来,流向四周,看着黑血呈现眼熟的莲花状,顾念之一时恍了神,没注意脚下,被黑血沾上了。
“师弟!”萧澹慌忙提醒。
顾念之连忙回过神,起手,将黑血挥尽。
黑血落在地上,滋滋冒响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慢慢的,周围莲花状的黑血浮起,像是蒸发一般向上飘浮,渐渐的,黑血中间开始出现画面。
画面中,洛知雁身穿红衣,胸前绑着一个红绣花,俨然一个新郎官的模样。他的□□是一匹仙马,鬓毛飘扬,和少年脸上的笑容一样意气风发。周围环绕着一群仙鹤,洁白的羽毛,熠熠生辉。
他身后是一台轿子,通体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轿顶还悬挂着铃铛和流苏,在风中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看来……”萧澹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顾念之,看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
顾念之紧紧地盯着那团黑血化成的雾,他平静的脸上飘着淡淡的失望。
——这是什么感情?
他也说不明白。
洛知雁,是我的徒儿,当年从山下就起这个小毛头之后就杳无音讯,谁知多年后,他会以凡人之躯叩首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说是要拜我为师。
当时他的额头已经溃烂不堪,膝盖也难以支撑起,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在那无尽的长阶上呆了几天,因为像他这样的,前所未有,从云顶上望去,无尽的阶梯,无尽的鲜血。
我就这样,收了我第一个弟子,有了第一个除了师父之外的亲密之人。
他常常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看儿时的自己,连他漠然的性格,与我曾经也有七分相似。我像是在照镜子,但镜子中的往事总是不堪回首的,我还是在刻意回避着他,触景生情这种事,对我这种人来说,还是少发生的好。
可他却不愿失去这份亲昵,也许他也是第一次有了被人关爱庇护的感受,每每我欲疏远他,他就会毫无怨言的在我的大殿门口跪着,长跪不起。
他身上的倔强总让我想起儿时饱经风霜的我,倘若他没有经历过那些,性子是否会变得更加柔软,更像个少年?
长此以往,触景生情不再了,对于他,我更多的是怜悯和心疼,他虽然闭口不提往事,但我却能猜到几分。我与他的关系,渐渐的,渐渐的,亲密了起来,他有时会到我的寝宫住上一晚,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我也不明白,明明是禁忌,我却——渐渐地对他有了情,这太不像我了。
顾念之的思绪逐渐回笼,画面中,洛知雁站在大殿的一侧,身着红衣者,站在另一侧,大殿之上被布置的很喜庆,红色渲染整个画面,但在顾念之眼中却是那么扎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画面一转,视线来到大殿的中央位置。
那里坐着的居然不是顾念之!?
那里摆放的是,一块灵气萦绕的仙牌。
上面刻着天枢,是顾念之的已故师尊。
怎么会?!顾念之顿时晃了神,他人不知,自己却清清楚楚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也许——
他人都不以为意,毕竟,天枢也是洛知雁素未谋面的师祖。
“停下!”顾念之厉声道。
洛知雁被他惊了一下,恭敬道:“师父,此阵一开,就必须等待施法结束,否则,我会遭到反噬,暴毙而亡。”
顾念之现在极其后悔,当时就不该听这小子的话,和门主说另有计策。
他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显得他的身子更加白皙,他缓缓地喘着粗气,心跳越来越快。
画面中,红烛锦衣,两人被人推搡着进入寝宫。
——那是顾念之的寝宫。
现在,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纷纷扭头看向顾念之,脸上都带着不多不少的疑惑。
萧澹最先出声,他试探着问:“师弟,你是否察觉有些蹊跷?”
顾念之心中默默无语。
废话,不出意外的话,那红盖头下面盖的应该是你师弟我。
萧澹质朴老实的本性一览无余,他见顾念之不作答,便慢慢将视线转回黑色血雾中。
血雾中,洛知雁拿起凡间挑红盖头的玉器喜字干挑,抬起步子走到新娘子旁边,缓缓停下。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那根喜字干挑,手指骨节分明,细腻的肤质温润如白玉,他的脸上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抑制不住的欣喜。
雾中仿佛是夏季,窗外的蝉鸣不间断的叫着。
他清了清喉咙,扬起嘴角,轻声问道:“念之,我要掀盖头了。”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只有雾中的蝉还在不停地叫着。
服了。
顾念之低声念道。
同时,雾中的顾念之缓缓被掀开盖头,隐隐约约之中露出了那张精雕玉琢的脸,面部的轮廓干净完美,鼻子上的红痣,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异常鲜艳夺目,灼眼迫人。
两人含情相对,眼含春水。
白胡子长老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脸色绿得发紫。他不禁出声骂道:“顾念之!你们!”
白胡子长老想痛骂他们一顿,刚刚张嘴,却又不知从何骂起,像个哑巴似的,嗯嗯啊啊半天。
萧澹倒是比白胡子长老镇定一些,却没好到哪去,他为难的看向顾念之,又看看洛知雁,发现两人都不说话,只好先沉默,把血雾中的画面看完再说。
在画面刚出来的时候,洛知雁就看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诧异或者被血雾莫名“诋毁”的愤怒,只是很平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画面中的人靠得越来越近,直至唇齿相交。
他在亲吻着顾念之——他半晌前还恭恭敬敬喊师父的人。
说实话,看到这副场景,大多数人都只会对顾念之产生排斥感,因为他是师父,有引导弟子走向正道的义务,他们只会觉得,定是顾念之刻意勾引,将来才导致了这“烂人眼睛”的场面发生。
众人实在看不下去,都纷纷离场,有些走的时候还在痛骂着污秽,恶心,不堪入目等令人唾弃的词。顾念之平时也听得惯了,倒也不大在意别人骂他,洛知雁却不是这样想的。
在白胡子长老用嫌恶的眼神剜着顾念之的肉,痛骂顾念之是个上不顾恩情,下有违道义的人时,洛知雁敏锐地察觉到了,露出了凶恶的表情,狠狠的瞪了回去。
白胡子长老被瞪了一眼后,只觉得这是一对狼狈为奸的师徒,用力地挥了一下拂尘,捏着自己的胡须,愤然离场,走时还不慎被结界边缘撞到,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血雾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活色生香,洛知雁揽着顾念之的腰,慢慢地压了上去,顾念之的脚踝上佩戴着银铃铛,他一动,铃铛就跟着响,清脆悦耳。
虽说画面出人意料,但萧澹还是清醒的,他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无以言表事情,就请剩下的除了顾念之,洛知雁和自己的人之外先行离开。
沉重的大门被关上了,屋内只剩下窗外渗透进来的光,稀疏昏暗,和血雾中的洞房花烛,构成了一幅朦胧的画面。
洛知雁不好移动,他站在血雾中央,小臂上是还未止血的刀痕,他的神色不明,又好似带了些情欲。
他的位置离血雾呈现的画面最近,有时放到顾念之的画面时,隐隐绰绰的,他就貌似和血雾中的那一个“洛知雁”重合了,直面的感受着“洛知雁”的快乐。
顾念之有些臊得慌,三个人一同观看活春宫,这倒是他活了两百多年第一次有的新体验。不知不觉中,他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脑子一团乱麻。
偏殿里很安静,只有血雾中两人粗粗的喘气声。
萧澹才是最尴尬的,两位主角中夹的唯一位看客,他只能逼迫自己拿出门主的风范,安慰自己这都是小事。
……
而鹤印,就是顾念之和洛知雁在洞房之夜结成的烙印,在褪去衣物之前,洛知雁为顾念之的后背隐蔽处叩下鹤印,而洛知雁的,顾念之选择叩在面首处,日日观赏。
所幸,还未进行到下一步,这激灵人的画面就静静地结束了,好似这血雾从未腾起过。
后面的事情,顾念之实在记不清了,复活以来,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好像画被擦了一半,戛然而止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