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狭窄的床铺上,男生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皱着,额角满是冷汗。
他的左手手臂没有依附任何物件,却诡异地吊在空中,手腕上隐隐可见五根指痕。浓重的黑暗流动在空气中,渐渐吞没了每一丝光线,有如实质般粘稠。
突然男生的脚狠狠蹬了一下,嘴里念叨着什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几个舍友却被梦境困住了一般,对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毫无反应。
“别带我走,我不要跟你走……”仓皇间,男生的膝盖磕到了床边的围栏,眼睛猛地睁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摸了一把脸,发现满是泪痕。
宿舍外走廊的灯突兀地亮起,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消失于无形。他呆坐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03:48。
舍友们都还在熟睡,男生看着手机锁屏上自己和男友的合照默然出神,照片上两个人脸贴着脸笑得灿烂。
闻乐是他,袁维是他的男友。
在这之前的一个月,闻乐生活中的一切都很正常,还带了点难以言说的小幸运:本来很担心挂科的课程没挂,买彩票发了个小财,还赶在大学的末班车交了个男朋友,甚至已经提前拿到了一个大厂的offer,让所有人都羡慕了好一会。
然而就在那之后的某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长发散落,衣衫破旧,被人牵着一直往前走,四周一片暗红,直到一扇门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闻乐觉得奇怪,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感受到自己笑了一下,问道:“我们要去哪里?”,牵着他的人似乎是说了一句话,闻乐点头,抬手就要推开门……
在手碰到门的一瞬间,手机闹铃突然在耳边响起,闻乐从梦里惊醒,早八已经快迟到了。
在课堂上他还和舍友们讲了这个梦,舍友一致揶揄那个人是他新交的男朋友袁维,牵着他是要走向婚姻的殿堂,被闻乐笑着骂了几句,大家都没有当回事。
没想到之后闻乐反反复复做了这个梦,从牵着他到拽着他走,模糊不清的背影越来越清晰,闻乐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人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相比来说右手指节上那道微不足道的疤。
周围的环境依旧朦胧,紧闭的门却慢慢被自己推开……
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直到有一天白天,闻乐在课上戴上耳机,只听里面清晰地传来一句话:“跟我走吧”。
手机“啪”一下掉在地上。
闻乐崩溃地跑出教室,他哆嗦着手指给袁维打电话讲了这一切,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却说:“我们分手吧。”
袁维家里是做生意的,特别信奉鬼神风水这一说法,现在闻乐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丝毫不带犹豫地甩了他。
闻乐独身一人站在操场上,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发愣,思绪千回百转间,他似乎看到了有人向他走来,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
醒来是在医院床上,是高级单人间,夜晚昏暗的房间里面只有医疗仪器在运作。闻乐处在恍惚的状态中出不来,愣愣看向窗外,高楼上“医院”两个字在黑夜中鲜红得刺眼。
还是路过的护士发现他醒了,进来打开灯,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突然的灯光刺了一下眼睛,闻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告诉护士自己一切如常。
护士闻言“哦”了一声,一边记录一边告诉他说:“你母亲联系过医院了,托我们告诉你她还要出差,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自己回去上课,需要钱的话告诉她……”
闻乐眼睛黯了黯,没有说话,护士也是看出来了什么,叹了口气也只是说:“医生应该快到了,他等会给你讲讲你的身体情况。”
不出一会,一个胸口挂着专家牌的医生就来了,他扶了扶眼镜,先给闻乐听了心跳,又看了舌头,奇怪道:“虽然你身体素质不行有些低血糖,但是没有严重到晕倒的程度,目前来看身体各项机能都是正常的,最近有其他症状吗?”
其他症状?闻乐揪了揪被角,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就算是说出来,应该也只是会被转头送去精神科。
被角紧紧皱起又松开,一番挣扎下,闻乐没把梦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说自己最近睡眠不太好。
医生不疑有他,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说道:“睡眠不好也会引起低血糖,我给你开点助眠的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闻乐谢过医生,望着医生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他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摸到手机给置顶的联系人发消息:“袁维,我有点……”
输入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谈了两个月没到的男朋友已经和他单方面分手了,因为这种事情分手闻乐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只好换了一句话发送:可以不分手吗?
发送失败。
看着消息前面红色的感叹号,好像有一股气慢慢憋在胸口出不去。
袁维在大三下学期开始疯狂追求他,送奶茶帮占座约他吃饭,大四上学期闻乐才慢慢松口,说多喜欢也不见得,只是看着对面一厢情愿地付出有些于心不忍,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
没想到在一起之后闻乐开始慢慢尝试喜欢上袁维,袁维却失去了兴趣一般,不再对他献殷勤,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影,每次聊天也都是敷衍了事。
也许是闻乐带了饭,收下后便声称自己有事叫闻乐赶紧走,也许是闻乐想和他出门约个会,却总是被拒之门外说没时间。
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闻乐一个人去,然后一个人去操场走几圈,再一个人回宿舍。
闻乐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有些不知所措,性格原因这些事情他又从来不和舍友讲,每次他出门舍友都当他去约会,没有人知道闻乐陷入的困境。
闻乐有些迷茫,不明白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以轻易放下,还是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把自己当个笑话看。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他把被子裹得密不透风,却还是感觉自己裸身站在冬天的风里,吹得他浑身发冷。
渐渐感到一阵缺氧的眩晕,闻乐一下子掀开被子,大口呼吸了两口空气,抬手擦掉了两行没有意义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