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席间去了个洗手间,一出来就撞见沈情迎面走过来,看着是要去男厕所。
乍然碰到,两个人皆是脚步一停。
沈情没急着去厕所,对她说:“正好,聊聊。”
温尔不认为和他有什么可聊的,这人通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无冤无仇,她也没必要驳了他的面子,于是跟他去了走廊尽头的窗前。
“聊什么?”温尔说。
沈情靠在窗台上,上下打量着她,好整以暇道:“看来乔燃这次又打败仗了”
“……”,温尔说。
沈情装作看不出她对这个话题的反感,继续道:“这都快四年了,你还跟他较着劲呢?”
温尔说:“你挺闲?”
“我真好奇乔燃见你这样是个什么心情”,沈情说,“别说他了,我都挺不习惯,还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温老爷们看着顺眼。”
温尔不再听他废话,转身就走。
“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一个外人理论上不该多管闲事”,沈情从窗台前直起腰,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但是我这外人当的实在不容易,为了我自己着想,这闲事我多少也得管管。”
温尔脚步一顿。
“这几年,乔燃从美国飞Z市的机票,我估计他已经堆满抽屉了,他不露面,是当初说过大学这几年不打扰你。”
瞧着温尔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情便继续道:“这人长了张无情脸,实际上就是个傻逼,人都已经到了Z大,他宁愿远远看着,也不上前去找你,回头心里难受厉害了,再跑去沪市找我喝酒,这几年,老子肝都快陪他喝废了!”
温尔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转回身走到沈情面前,指着自己说:“你仔细看我。”
沈情不明所以,“干嘛?”
“模样怎么样?”
沈情皱眉,“你犯什么病?”
温尔说:“顶多是五官端正,连美女这个词汇的边都够不上”
沈情眉头皱的更深了。
“身高就不提了,身材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温尔说,“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我那Z大的文凭,而你们这些富二代的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大家闺秀。”
“那他妈能一样吗?”沈情听懂了她话中含义,觉得她和乔燃这一个两个都有病。
“他能对我执着一时,执着不了一世,我知道他出国是身不由己,那你觉得,他那种家庭,会允许他自由的选择另一半吗?”
沈情怔愣间沉默下来。
“我和他注定走不到一起,所以现在没有结果,就是我和他最好的结果”
这些话,是说给沈情的,也是说给她自己。
-
除夕是年味最重的一天,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温栩言一大早就被爹妈弄起来贴对联,忙活了半天,连口热乎的早饭都没吃上。
反观温尔,一觉睡到自然醒,刚好赶上他们忙完,温妈立刻就去给她做饭了。
温栩言满腹怨气的仰在沙发上,“其实我是捡的吧?我亲爸亲妈现在肯定满大街贴广告寻我呢,好想跟他们重逢,让我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温暖和爱。”
温尔拿起桌上的干果慢悠悠吃着。
温爸走过来安抚般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扶他站起来,在温栩言纳闷的表情中,带他走到门口,敞开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去找他们吧,趁着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团聚一下。”
“……”
温尔爷爷奶奶过世的早,这几年他们都是在自己家过的年,晚上八点多吃完年夜饭,温栩言和温爸在客厅里看春晚,温尔在餐厅和温妈一起包饺子。
母女俩坐在一起,闲聊着天,原本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不知怎么话峰一转,温妈说:“这几年我也没好意思问过你,眼看你快毕业了,是大姑娘了,我……”
温尔当即打断:“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光考研就够我累的了,哪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温妈:“劳逸结合嘛,不能只顾着学习,也该适当放松放松。”
“谈恋爱可一点都不放松,每天被另一个人缠着,想想都烦。”
她态度坚决,温妈眼看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说:“你才二十出头,倒也不急,再过几年也行。”
客厅里的温栩言拿着温尔手机小跑过来,“你电话”。
放下后又小跑回去,生怕耽误了春晚的精彩内容。
温尔看着来电显示,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接起来,温妈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觉得她态度挺平淡的,没聊几句就挂了。
好奇之下,问道:“谁啊?”
温尔放下手机说:“高中同学,约我出去放烟花。”
“男生女生?”温妈下意识问。
“都有”,温尔说。
温妈掩下心里那点小失落,说:“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也该和同学聚聚,你别包了,赶紧收拾收拾去找他们吧。”
“我不想去,外面挺冷的”,温尔不情愿道。
“穿厚点就不冷了”
温妈催着她,温尔只好回卧室去换了身衣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才出来,温栩言一见她这装备,立马问她要去哪儿。
温尔戴着口罩,声音听着闷闷的:“抢银行。”
“这么大的事,带我一起啊!”
温爸甩他一巴掌:“什么热闹都凑!”
然后抬头对温尔说:“闺女,一个人方便吗?需不需要我在后面给你打掩护?”
温尔被逗乐,说:“我先一个人试试,不行再向你们求助,记得留意电话。”
“放心,时刻准备着!”温爸说。
…
约定的地点在湖边,除夕夜打不到出租车,温尔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面前,车窗摇下,里面的人冲她一打响指,“美女,打车不?”
温尔翻了个白眼,打开副驾驶坐进去,车座太矮,她进去时差点闪到腰。
“大晚上的你带什么墨镜?”温尔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向驾驶座。
林苑潇洒的一甩头发,“墨镜、美女,跑车标配!虽然你跟美女不沾边,但好歹也是个女。”
温尔如果早知道要受这种精神折磨,她还不如在家包饺子。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急啥”
温尔正纳闷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头顶突然感到漏风,抬头一看,车顶慢慢退下去,街灯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视线里。
温尔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苑:“你别告诉我……”
林苑一挑眉:“跑车的仪式感怎么能少了敞篷,小爷我今晚就带你潇洒一把,让你成为这十里八乡最炫酷的姑娘!”
“你有病…”
‘吧’还卡在喉咙里没发出来,车一瞬间冲出去,冷风突袭,温尔顿时紧闭上嘴,幸好戴着口罩,否则不敢想象这阵风灌进肚子里,她的肠胃会是个怎样惨烈的下场。
跑车一路驰骋,引得无数侧目,温尔全程闭着眼,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成为这十里八乡最炫酷的姑娘。
但能确定的是,一定是最神经的。
等到湖边的时候,温尔浑身都被冷风打透了,林苑还在一旁沾沾自喜:“怎么样,爽吧?”
温尔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紧紧裹着羽绒服逃离这是非之车。
陆蘅肆宁和沈情早到一步,见着温尔瑟瑟发抖的走过来,再一看她身后下车的林苑,所有人都惊了。
陆蘅表妹陆烟从沈情旁边探出头来,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林苑哥,你在零下十几度的夜晚戴着墨镜开敞篷?”
“是不是很帅?”林苑得意的问。
沈情看了眼缩在肆宁身上取暖的温尔,一言难尽的看向林苑,“你是真不怕死。”
“刚提的新车,小爷我热血澎湃,能抵挡一切天寒地冻!”
林苑很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说他不怕冻死。
沈情沉默的别开眼,陆蘅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给肆宁,说:“你们先去车上暖暖吧,别冻感冒了。”
温尔冻得说不出话,用眼神向他传递感激之情。
肆宁带她去了陆蘅车上,打开热气,从一旁拿过来一件毛毯裹在她身上,双手覆在她手上帮忙取着暖,有些无奈道:“原本我们想去接你,林苑说他就在附近,我们也没多想,就让他去了。”
温尔声音都在发抖:“幸好我穿的厚了点,否则可能就冻死在这美好的除夕夜了。”
林苑这出操作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肆宁眼神中透露着不忍,把她身上的毛毯又裹的紧了些。
过了半个多小时,温尔身上的寒气才褪干净,那几个男生把烟花从各自车上搬下去,在湖边摆了一排,一直等到温尔和肆宁下车,才开始点燃。
三个女生往远处走了走,他们点燃后走过来,烟花在身后一簇簇绽放,陆烟举着相机给他们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催着肆宁说:“姐姐你过去和我哥站在一起,我帮你们拍照片。”
她今晚的身份就是所有人的摄影师,挨个拍了一遍后,陆烟招呼过来一位驻足观赏烟花的路人,请她帮忙拍一张合影。
对方很痛快的答应,举着相机开始寻找角度。
女生们站在中间,男生两边散开,温尔被肆宁和陆烟夹着,像极了一个“凹”字,于是她默默踮起了脚尖。
帮忙拍摄的路人对着她们,正要按下快门,突然间“诶”了一声,抬头看过去。
本身土地就不平整,温尔被这么一打岔,身体晃晃悠悠的倒下来,恰好被旁边人扶住。
她这个方向的身边是陆烟,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一看,乔燃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此时就站在她旁边,而陆烟沈情也不知什么时候往外挪出去了。
温尔方才的疑惑也有了答案,陆烟身子清瘦,怎么可能会这么稳的接住她。
“怎么才来啊,烟花都快放完了!”最边上的林苑冲乔燃说道。
“堵车了”,乔燃说。
“行了别废话了,人家还等着呢”,沈情提醒他们。
“哦对还没拍照呢”,林苑反应过来,对帮忙拍照的人说,“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您现在帮我们拍吧。”
温尔还没缓过神,肆宁悄声对她说:“看镜头。”
她下意识看向前,照片在一瞬间拍摄。
对方递回相机,询问拍的怎么样,需不需要重拍。照片中,七个人站在一起,依次看过去,林苑潇洒的戴着墨镜双手插兜,沈情旁边是陆烟,微歪头靠近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温尔表情来不及收拾,看上去有些呆,她身边是乔燃,在那一瞬间,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像极了拥在怀中。
肆宁挽着陆蘅的胳膊,两人笑容和煦。
他们的背后上空是绚烂多彩的烟花。
相机定格住这美好的一瞬间,陆烟说:“拍的真好,我要洗出来摆在家里。”
“靠,早知道我也带个妹子来了,你们一对一对的,显得我真格格不入”,林苑说。
他们都看见了乔燃的小动作,但是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温尔感觉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她抬头对帮忙拍照的人说:“能重新拍一张吗?”
“啊?这张不好吗?”对方愣道。
温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张很好,不用重拍”,乔燃把相机从林苑手里拿过来,握在手里垂在身侧。
大庭广众之下,温尔总不能去抢过来,尤其照片中还有其他人,她也没权利不经允许就擅自将照片删除。
硬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帮忙拍照的人离开后,林苑赶紧招呼乔燃去点其他几箱烟花。
陆烟默默打量着温尔的反应,见她神色不怎么美妙,悄悄给肆宁递了个眼神。
肆宁看着温尔,轻声问:“要不要去旁边走走?”
温尔点了点头。
肆宁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陆烟,陆烟懂事的点点头,说:“你们去走走吧,我在这儿看烟花。”
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肆宁知道温尔心里不舒服,温声解释着:“今晚瞒着你,我也有私心,我们再过两年就全部结束学业,见面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只要我们的友情散不了,那你和乔燃就永远摆脱不了会见面,不如早早适应,对你,对他都好。”
温尔心里清楚这一点,她不可能因为乔燃而放弃这份友情,能躲了这几年,却躲不了一辈子。
毕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
“我知道”,温尔说,“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再过几年,他这份执念消了,和别人谈了恋爱,我们是不是就都能解脱了?”
这番话说的很平静,肆宁沉默下来,须臾,她轻轻开口:“会解脱吗?”
简单的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刃刺向温尔,她呼吸颤了下,转身看向水湖,烟花的光芒映照水面,落下的灰烬使得其动荡不静,她静止了好一会儿,才道:“会。”
肆宁轻叹一声气,转头看了眼身后,然后默默离开。
温尔没有动作,依然站在那里观赏着烟花盛景,直到这一轮结束,她才动了动,转头看向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
温尔点了点头,新一轮烟花绽放,她扭头看过去,光影在眸中闪烁。
身体稍晃,她进入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温尔平静的站着,难得没有反抗。
“第十年了”
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
温尔呼吸微滞,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下。
她和乔燃认识十年了,回头看,时间仿佛转瞬即逝,可又确实漫长。
乔燃脑袋渐渐垂下,抵在她颈肩,冗长的沉了一口气,“别闹了,行不行?”
好像所有人都以为温尔是在闹脾气。
她也早已失去了解释的心力。
就当她是闹吧,闹的再久一点,闹到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理喻,闹到乔燃彻底失去耐性。
“乔燃”,温尔说,“我们能当普通朋友吗?就像我跟沈情林苑他们一样。”
后背一疼,她倏尔皱眉:“你想勒死我?”
力道稍稍松懈,乔燃的声音却比这冬夜还凛冽:“跟他们一样?你跟他们这么抱过?你跟他们亲过睡过?”
“……”,温尔推开他,看着他这张冷峻霸道的脸,气不打一出来,“你没别的话了是不是?”
“这不是事实?我哪句错了?”
温尔真想把他推进湖里淹死算了,丢下一句“神经病”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回到大家身边,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打量着她和乔燃,听到温尔对林苑说“我累了,你先把我送回去之后”,沈情就跟看废物似的看了眼乔燃,说:“真他妈行。”
那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居然又白白浪费了。
乔燃阴沉着脸,借林苑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把温尔送回去,“我、我车钥匙丢了。”
温尔沉默的看着他。
林苑在裤兜里掏了下,然后一挥手丢给乔燃,“真丢了。”
“……”
温尔接着看了眼沈情。
沈情什么也没说,只把手伸进裤兜,摸出钥匙扔给乔燃。
动作十分行云流水。
再看向陆蘅肆宁,陆蘅倒是没扔钥匙,而是转头问肆宁:“我扔还是不扔?”
肆宁被他们逗得失笑,对陆蘅伸手:“我送吧,她那会儿受了寒,待久了可能会感冒。”
陆蘅不放心肆宁自己开车,对其他人说:“你们先玩着,我们把温尔送回去再来。”
肆宁带着温尔往车那边走,陆蘅走到乔燃面前,拍拍肩膀,说:“别急,来日方长。”
等他们走后,乔燃的低气压快把其他人冻死了,烟花显然是放不下去了,林苑干脆提议:“找个场子逍遥一下?”
陆烟说:“我还未成年呢,你们别带坏我。”
林苑:“那先把你送回去。”
“不行!”陆烟说,“小心我把你差点冻死温尔姐姐的事告诉乔燃哥!”
“……”
一路敞篷飙车的时候林苑都没觉得冷,现在却实打实的感觉到后背发凉,他拽了一下陆烟,心虚的警告:“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
陆烟冲他吐吐舌头,然后看向乔燃,毫不留情的把事情吐露了出来。
乔燃淡淡的睨向林苑。
对方立刻举手投降:“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她那么怕冷,我见她穿挺厚的啊!”
陆烟在一旁添油加醋:“零下十几度开着敞篷飙车,就算企鹅来了也得打喷嚏吧!”
“你快闭嘴吧!”林苑瞪向她。
乔燃看向沈情:“找个拳馆。”
“好说”,沈情立刻掏出手机。
林苑见状瞬间就怂了,“哥我错了,回头我给温尔跪下请罪行不行?”
乔燃没说话,一个小时后,用实际行动让拳馆里快虚脱的林苑知道:不行。
…
年后那段时间温尔都没有再见他们几个,往年她都是拿着压岁钱找个地方短暂的旅游几天,今年不一样,她考研通过了笔试,全家都高兴的不行,爸妈特地带她下了馆子,温栩言跟着沾了光,敞开肚子吃了个过瘾。
温尔经过再三考虑,把考研目标定在了淮京的F大,国内法律专业最顶尖学府。
复试在3月,而6月就要毕业答辩,温尔的时间完全不够用,她只能提前结束假期回了学校,一头扎进图书馆里,到傍晚才回宿舍睡觉,第二天一早再爬起来去图书馆,每天周而复始。
对她来说,无论考研还是答辩,只要能成功一项,她的努力都不算白费。
这中间的压力太大,有天她实在扛不住,给肆宁打过去电话吐槽了一番,第二天,她就在宿舍楼下看见了乔燃。
温尔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肆宁对他说了什么,说不震惊是假的,但她还是板着脸,没好气的问他怎么又来了。
乔燃说:“你们学校的食堂味道不错,我打算一周来吃一趟。”
他仿佛在开玩笑,但用实际行动告诉温尔,他这是来真的。
每周在美国和Z市之间往返,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待一天就离开,温尔想让自己忽略这其中的辛苦,毕竟是他自作自受。可当她看见他趴在图书馆的桌上睡着时,眼底的青色那么明显,手里的书就怎么也看不进去了,无奈的将他唤醒,让他去酒店睡觉。
乔燃睡眼朦胧的换了个角度趴着,淡声道:“学你的习,别打扰我倒时差。”
13个小时的差距,哪有这么倒的。
他很快就再次睡着了,睡的很沉,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温尔停下学习看过去,平时看上去那么冷漠的一个人,睡着之后泄下防备,周身气势减弱,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恍惚心想,这一辈子,除了乔燃,还会有第二个男生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吗?
她想起前两天跟肆宁通话,说起乔燃来找她这件事,她问肆宁是不是跟乔燃说了什么,所以他才会在第二天就出现了。
肆宁说:“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我们住的地方吃饭,我们挂完电话后,他二话不说就订了机票去Z市”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可以试着忽略内心那道坎,给你和他一个机会?当时我和陆蘅在一起前也有过和你相同的顾虑,认为他的家庭不会接受我,可实际上是我多虑了,我们交往的过程很顺利,他家人也待我很好。所以既然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它提前成为阻挡在你们中间的石头呢?”
肆宁拿她和陆蘅做例子,温尔明白她的好意,可肆宁忽略了一件事,陆蘅性子温润,显然是在充满爱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父母肯定是通情达理的人。
而乔燃和陆蘅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初中时她问林苑,为什么乔燃性格那么冷淡。
林苑说是遗传,乔燃的爸爸很高冷,妈妈很强势。
如果家里充满爱,又怎么会强行把孩子送出国,并且断了他的通讯方式呢?
那天在酒店里,她对沈情说完那番话后,沈情沉默的模样深深扎在她心里。
那等同于默认,乔燃那种家庭,不会允许他自由的选择另一半。
…
复试前那几个星期,乔燃每周都会出现一次,陪温尔坐在图书馆里学习,学完后要么去食堂蹭她的饭卡,要么带她出去下馆子,有时候为了缓解她的压力,会带她去其他地方玩玩逛逛。
一直到温尔复试结束。
结果出来的之后,温尔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通过名单里,比起同样通过的室友们的兴奋,她显然太淡定了。
温尔思考着自己为什么激动不起来,半天后得出答案,也许是在自己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帮她分解了压力,她在无形中变得轻松很多,面对考研复试,心态就像是参加了一场普通考试一样。
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明年再战。
那天是温尔这几年来,第一次拨过去那个美国电话。
她算着时间,在美国那边是早上八点的时候打过去,乔燃接电话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没睡醒?”
温尔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告诉他:“乔燃,我复试通过了。”
乔燃平静道:“恩”
温尔觉得他这反应挺没劲的,打算挂掉电话,就听他轻笑一声,说:“意料之中,但还是得恭喜你,想吃什么?等我下次回去请你。”
“不吃,减肥。”
“减个屁,瘦的就剩下骨头了。”
“你才剩骨头”,温尔说,“没别的事了,挂了。”
“等等”
“干嘛?”
“我这边要准备毕业的事,这两个月不回去了”,乔燃说。
温尔说:“关我什么事?”
“怕你想我。”
“……”,温尔说,“没有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
然后就无情的挂了电话。
操场上,温尔拿着手机从主席台站起来,4月份的晚风温柔,她伸了个懒腰,看着在月色中散步亦是跑步的人们,呼吸间满是舒畅,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走下去融入进散步的人群之中。
…
接下来温尔把精力放在了毕业答辩上,6月份,她作为法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摄像机也正对她的脸。
乔燃临时赶回来,拖了温尔室友的福,让他坐在了礼堂的最佳位置,他看着台上的姑娘,穿着学士服,自始至终都带着得体的笑容,落落大方。
她用四年时间丰满自己的羽翼,从青稚变得如今强大。肆宁曾经说是因为她想拉近和他的距离,所以才拼了命的努力向上攀爬。
乔燃觉得这姑娘缺心眼,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的差距。
可后来亲眼看见她认真学习的样子,那一刻她身上仿佛晕着一层光芒,让人挪不开眼。
无论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努力,得到的结果都带给她很大的益处。
也挺好,乔燃心想。
-
温尔发言结束后走去室友那边,她们很贴心的给她留出了位置。
“你刚才演讲的样子酷毙了,我拍了好多照片,一会儿发给你”,室友对温尔说。
温尔点点头,转头问乔燃:“你怎么来了?”
她好像并没有告诉过他她的毕业时间。
乔燃说:“闲着没事,来解解闷。”
神经病。
毕业典礼圆满结束,大家纷纷跑去操场拍合影留念,乔燃充当了摄影师,给温尔寝室的姑娘们拍下合影。
为了回礼,姑娘们把温尔推到他身边,举着相机对准他们,说:“来看镜头,笑一个!”
乔燃错过了温尔四年的大学时光,在她本科毕业这天,及时赶了回来,亲眼见证了重要时刻。
他看着两人的合影,她穿着学生服站在他身边,许是因为毕业了心情不错,难得露出来了个笑脸。
算是弥补了一点他们这些年的遗憾。
…
乔燃参加完温尔的毕业典礼就回了美国,他的毕业时间稍晚一些,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温尔被他强制带去机场送了一程,进安检前,他对她说:“我忙完毕业就回来,你这段时间老实点,别再搞幺蛾子,以后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折腾。”
温尔翻了翻白眼。
“陆蘅肆宁婚礼快到了,你没事去帮帮忙,有他们盯着你,我也能放心点。”
温尔看了眼时间,“你该进去了。”
乔燃哪能看不出她的敷衍,有了这几年的教训,他真不信她能老老实实的待着等他回来,心里没底,他一把搂过她,低头在唇上咬了下。
温尔捂住嘴巴,狠狠瞪向他:“你属狗?”
“打上个记号,省得跟人跑了”,乔燃说。
温尔忍着当众骂人的冲动,用力把他推去安检:“赶紧滚。”
乔燃顺着她的力度往前走,嘴上挂着笑,转头再一次提醒:“老实的等我回来。”
好不容易把这瘟神送走,温尔如释重负,轻哼一声,说:“等你个鬼。”
…
回到学校,温尔把大多数行李邮寄回家,带上简单的行囊踏上火车。
她临时办了张手机卡,只联系了父母,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两个月,她穿越沙漠,走过荒野,爬上山丘,站在高原上欣赏羚羊抢食。
西藏是最后一程,温尔游荡在拉萨街头许久,看着那么多人衣衫破烂,皮肤磨损,满身泥泞,他们向着遥远的寺庙一步一跪拜,历经千辛万苦,只为求得神明开恩,这是他们在绝望中走投无路,再找不到第二个解决办法。
世间多苦难,可总有人宁愿苟延残喘,也不愿放弃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后来她听当地人的建议报了个旅游团,跟一行年轻人坐在大巴车上,穿梭草原与冰川,最后站在雪山之上俯瞰。
团里的小伙伴问她为什么独自远行,温尔说:“我来寻找一个答案。”
“找到了吗?”
旅行团坐车环游西藏各处,高原反应的折磨下,有人几乎扛不住,导游希望他们原路返回,不要再继续前行,可他们却依然吸着氧坚持着,没有一个人放弃。
“这一辈子的尽头不知道在哪儿,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趁还活着,就尽量别留下遗憾了。”
这是团里一位五十多岁阿姨说的话。
温尔过后和她私下闲聊,玩笑道:“您看的挺开。”
阿姨笑说:“年轻时候不懂事,做了不少错误决定,心里也难受,但就是梗着脖子不肯回头。如今我一个人走过这几十年的岁月,眼睁睁看着一些事情发生,却又无能为力改变什么,有时候想想,如果当初不那么固执就好了,至少现在回忆起来不那么遗憾。”
温尔被困住太久,找不到释怀的办法,所以千里迢迢开启这一程,一路颠簸,经历多重苦难,目睹世间百态,很多时候觉得答案若隐若现,可总是抓不住具体。
直到听到阿姨那席话。
她用了一些时间去反复思索,这个过程中,她感受到身上的枷锁渐渐出现裂痕,直到彻底消散,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
“找到了”
温尔看着眼前震撼的雪景盛宴,笑着说:“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