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

    风声,雨声,嬉闹声。四方的屋里几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佩着发亮的首饰来回拨弄手里的麻将。中间身姿丰韵的一个一边嗑瓜子,一边招呼炒菜的阿姨今日的注意事项,东儿坐的绿旗袍的女的是不吃辣的,南边坐的小姑娘是爱喝粥的。材料要用贵的,好生招待着,记住了,这是咱们将来的亲家。绿旗袍女的后面站着的那个尤其要招待好咯,那是你们将来的少奶奶。

    提到“少奶奶”一群人就跟着咯咯的捂嘴戏谑样的笑起来,推着那最年轻的女孩往男生那旁去。像是被挑破了心事,女孩低头抿嘴不断摇头,耳垂和纤细的脖颈也被红彤彤的色块强势占领,不住“别逗我找趣了”的说着。她紧紧攥着中间的裙摆,等人群静了点,便偷偷抬起一点眉眼往旁边瞧。

    这人是就她未来的丈夫,年轻,有钱,有权,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和一片薄情的唇瓣,海归,硕士。陪了酒场那几个贱老头子那么久才换来的身份,觅到这样的金龟婿理所当然。

    只是这人实在无趣的要命,读了几年木头书,迂腐的不行,上了床、脱了衣裳还要给你哄下来,张口闭口就是真爱云云。真爱?老娘吃了那么多苦才找了你这么个极品,你是必须老娘的真爱,我也必须是你的。

    只是这女的越往男的身边凑,男的就跟着往远处躲,一来几个回合,直到躲到角落男人才叹口气讲自己要去瞅一眼饭做的怎的了。年龄大些的女人们只当他是害羞,没再追究什么,中间那女人佯怒了片刻,挥了挥手也就任由他去了。

    若是放到往日,男人定是不会驳了母亲面子。尽管对这陌生的女人没什么感觉,但也清楚自己确实是到了适婚的年龄,慢慢培养着兴许就喜欢上了。只是今日从醒来到现在,心里没由来的慌张,眼皮不住地乱跳,尤其雨下来的这会儿,甚至心脏跟着有种抽离的痛感。这股难以言表的悲伤实在是浸满了男人的胸膛,闹得切确是没了心情继续哄骗这些个妇女,过了今日送些礼物登门道歉便是了。

    楼下厨房的窗子紧闭着,不断地有大颗的雨滴激烈的拍打在上面,像拳头、像重锤,愤怒又悲伤,极其渴望进屋喝杯茶饮似的。

    哗哗、咚咚、砰砰,雨愈演愈烈。

    男人坐到了客厅抱着脑袋闭目养神,不断地嘴巴鼻子切换吞气吐气,只是迟迟不见好转。想着兴许是身体出了问题,唤了一声站楼梯口待命的白胡子老头,让他叫医生来家里瞧瞧。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灯没亮,屋里黑黢黢的一片。作为家里的长子,男人需要住在距离大门最近的东边屋子,为了隐私考虑,落地帘大多数时候都是闭着,今日也没有例外。开了灯,男人接了杯热水便准备躺床上歇息,等私人医生来了再起。

    躺床上却也无法安宁。甚至脑子开始嗡嗡叫嚣,耳朵也伴着雨声鸣叫。男人大喘着气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拍打胸脯、拨通电话催促那边医生赶快到来。

    透过杂乱的雨珠,隐约能够看到微弱的灯光照在公路上的水洼上,反光、发亮。母亲前几天跟另个女人种下的几株花看样子是活不住,铁制的大门被光照到也呈了个影子被挤到角落,看起来簇拥成人的形状。

    有人。

    男人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管家刚送完果盘,下楼的最后一级台阶还没踩稳,可瞧着似有一个像少爷的身影拎了件外套,慌不迭地从自己身旁穿过,径直朝大门冲了去。

    “伞!少爷,伞!” 稳了身子,管家赶忙从楼道拿了雨伞跟在后面边追边喊。

    男人发了疯,用自己的袖子不停的一遍又一遍擦拭密码锁,举起另个胳膊挡住噼里啪啦的雨珠,手是颤抖着,输了三四遍才密码正确。

    他把手里已经淋湿的外套遮蔽在门口那人的头上,两个高举的臂膀仍旧不住颤抖,粗壮的喘息和刚落下的雷声融为一体,管家将伞遮到二人头上,迎着重重的雨水强撑着睁开双眼。

    那是一个瘦弱的男人。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暴雨浸透,发丝垂着悬而不下的水滴,一股泥土的味道从这人身上发散。从肩膀到腿部,凡是衣物破损的地方一定掺杂的有伤痕,脸上也像是被人划伤了一样,只是血渍统统在这个磅礴的雨夜被冲刷殆尽。他把双手从门铃上脱落,箍住少爷的肩膀,咬着牙关发出吞吞吐吐的声响。

    “林郝……林郝。”

    他在叫少爷的名字。

    少爷好像在吸鼻子,浑身颤抖。垂着头,一会儿摇头,又点头。他扔了外套,颤颤巍巍伸出手,像是要搂住面前人似的,等了片刻又缩回。实在没人能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下听清楚男人回了什么,只能听到极力压制情感的情况下发出的难听的尾音“嗯”。

    半晌,像是终于回了神一样,林郝轻轻扶住来人的肩膀,一边不住的调整呼吸,一边引着他往别墅里去。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瞬间悬而落地。

    重逢的喜悦如同暮色与白昼相遇,胜过湖泊与雪山交融。

    楼下的动静过大,吵散了牌场,被闹到的别墅女主人领着就要进门的儿媳下楼,哄了几声里面的几个贵妇,说是去看看什么情况。几个女的便点了点头,催促主人家快去快回。

    东屋的门是没关的,但是儿子又是个看重隐私的。顺手锁了门,再一扭头就瞧见了噪音来源——不断有雨水冲进来的房门口。

    女人的高跟在瓷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一面牵着准儿媳的手不住的叹气,扶着额头哄小孩样的轻说自己的儿子,冒冒失失,毛毛躁躁的。一面拉着就带去了门口等儿子回屋。

    这边靠近屋外的时候,那边也接近了屋里。

    五个人就在门前遇到了。只是女主人和准儿媳眼里只有被淋到的林郝,林郝盯着右侧矮了自已一些的男人不愿挪开双眼,管家冲着女主人点头……

    唯独双眼猩红的男人瞄了一眼那准儿媳,身子忽地抖个不停,鼻息也产生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到的紊乱。

    感受到一旁人的变化,打了声照面,林郝就要领着男人去客厅先歇息。

    这实在是不合礼数,楼上还有那么重要的客人,朋友也不打听清楚就来了。不打招呼也不给笑脸,一身狼藉。女主人哼了一下,没给那泥泞的客人好脸色,转过身就要走掉。

    准儿媳倒是个精明的,一下就看出这女主人演戏的成分,拉住女主人又冲这边两人讪笑,想来不是真生了儿子和这突然来到的客人的气,单纯是要装恼给自己看罢。

    做儿子的在此刻也应该是要给母亲台阶下的,只是此时的林郝早方寸大乱,沉吟许久也没讲出一句圆场的话来。旁边的人也只是沉默,从进屋到现在也不知为何不愿意抬起一下头。

    这实在是太过狼狈,没什么好跟这种人计较的,往后在训导儿子便好。“先把身子收拾咯。”于是女主人没好气的开口。

    应了句“好”,林郝便半拖着带着这人回了屋子。

    男的是要讨好的,婆婆也更是要讨好的,待嫁的女人当然懂这个道理,真是明事理的,这会儿就该去关心一下未婚夫受伤的朋友,显得自己不算计较。于是女人要了门上钥匙,跟着男人一齐回了屋。

    蔽去女主人上楼鞋跟发出的重踏不谈,三人之间除了呼吸便只剩下雨珠从身上坠落的啪嗒声。

    回屋里坐着了,灯光映衬那垂头的男人。透过发丝,女人这时才发觉“朋友”也是个极品的样貌,破烂的衣裳和几道疤痕衬着这张俊脸,没让人觉得厌恶或者可怜,更多的是股讲不出的韵味。

    那“朋友”抬头瞧见女人就心虚似的赶忙低下,嘴巴张张合合,却是蹦不出一个字来。女人有些不明所以,兴许是这人也觉着自己惨淡,这种人,见到光鲜亮丽的,自卑应当是正常。

    林郝还在给这“朋友”找合适的衣裳,看着不停摩挲自己有些龟裂的双手的客人,女人心里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摆明身份就可能就拉近距离么。

    于是女人就向这朋友介绍,自己很快就会是林郝的妻子,所以用不着生分。

    只是这话刚讲,林郝和男人突然一齐看向了自己。饶是女人这样混迹江湖这些年的,脑子也实在在这时转不通透了,余光瞅了好久也没读懂他们的眼神。

    一个像悲伤,像惊讶,像恐惧;一个像难过,像愤怒,像后悔。

    只是他们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不再去看彼此了。

    那朋友接过衣裳,突然就拉着林郝不让走动。他再次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林郝,不过这次的眼神是让女人彻底读懂了——是恳求。

    女人当然明白这时什么意思,要自己出去不是,可我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当然不能走——哪有没结婚就有二心的男的,谁知出了门口是真讲事情还是怎的。

    女人不肯走,林郝当然也不能赶,今日已经太多次没给这女人面子,况且无论男人是为了什么事应该都不影响。

    除非……

    只是那不可能。

    于是林郝对那男生讲“小倩不是外人,什么事直接说就好。”

    男生低了头,身体好似还在颤抖,手上像是没了力气,几件衣物从手中滑脱。一个劲不停的吞咽口水。

    好一会儿,男人才算是下定决心似的真真抬了头,脸颊上挂的不知是汗水或是从发尾流去的,睫毛上垂的不知是雨水或是泪水。他的喉咙好似被路口的泥泞封住又冲破,伴着嘲哳的声音断断续续讲话。

    微弱,无力,但也能隐约听见。

    他说“可不可以……借我……五千,帮我办一张电话卡,我……很快就会还给你。”

    他说“林郝,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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