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男人驻足在房间门口至少有了两刻钟。

    握着手里溚湿又揉皱的纸张,笑得比哭还难看。在场的多数都是好事的,头次见到这般失控的男人,一个个吃罢饭也不愿回客房歇息,假模假样的磕着瓜子或是散步消食。

    纸上的字迹看着都是要模糊了,那朋友兴许离去都快接近一个钟头。推开房间不见人,几个女的还嘀咕,这少爷的朋友当真是个不会来事的,不敢见人躲屋子里就算了,借了钱就跑掉就实在不是东西。

    其中有女的当场讥讽,少爷却是呆傻了似的丝毫不予理会,只是讲着这少爷突然教人吓了一跳——一向稳重的男人竟是直接顺着开着的窗子也跳了下去。

    众人追到马路上的时候,少爷还在“陈走”、“陈走”的叫唤。那场面真是疯癫的很,可偏偏是个大雨天,多大的脚印也是要被冲刷掉的,再坚定的信念也无法这时找到一个已经离去约莫半个时辰的人。

    这决不会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了,若不是女主人发现了桌上的信,男人恐怕是要淋一夜雨以示用情之深呢。

    这信算是终于钓回了少爷半条命,只是人突然就变得跟灵魂出窍了一样木讷。

    做亲家的女的也是大度,只跟这屋子的女主人讲,论迹不论心,未来断掉就好。今日就当闹剧,看完都忘了罢。那女主人直呼亲家善解人意,解释男人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谁还不会为了自己年少未得之物耿耿于怀呢?

    准儿媳也装的一幅难过又大度的模样,埋怨都是自己和少爷相遇太晚,教少爷心里已是藏了人,不过将来也信少爷是会改的。

    林郝一人仍驻在墙角不讲话,这群妇女是好笑的,将婚姻真切当成了买卖,爱与不爱聊城牲畜配对一般简单:主人今日要是需要鸡雏或是炒菜的蛋,家里只养了会打鸣的公鸡,那就去集市买个母鸡。需求大了,就多买些;需求少了,才只买一只,这母鸡若是生了病、或是人要吃——就杀掉再买一只。

    在权力,金钱面前,孩子的真心如同狗屁。这女的简直不像那妇女亲生的,自家的女儿被驳了这般大的面子,还装着释怀。

    女的本人也是奇怪,自己被物化的这般严重,却要附和着造作。

    自己也不像母亲亲生的,母亲要雏鸡,要鸡蛋,于是儿子能传代了,那就要去集市买卖。

    大家当真是开诚布公做生意,养公的要买,养母的要卖。

    雨是停下了。陈邹卧在公园的亭子里歇息了一夜,醒来去了趟药店,饮着矿泉水咽了退烧药。

    买了身能看的衣物、淘了二手市场一个能用的手机、花些钱去了临近的澡堂洗了身子,这就要继续活下去了。

    公园偶尔有几个遛鸟、狗的大爷经过,陈邹便凑过去一一询问周遭招工的地方。没收到几个大爷回应,倒是那跟着的鸟儿一句两句不停叫嚣,“外地人!外地人!”

    幸好花坪对面散步的大妈有了解城市情况的,过这边给陈邹指了路。讲那边是有个工厂在招零工的,薪酬还是不错的。阿姨似是瞧小伙是个俊朗的,身体也是健壮,像是女儿喜欢的类型,便一面领路,一面絮絮叨叨唠个不停。

    聊的无非是自己优秀却还没嫁出去的女儿:学历高、人品好、气质佳——不知是真女儿着急还是做妈的着急,总之是要留个陈邹的联系方式,还要拿出自己的钱包给人看自家女儿的一寸照,说是有机会约着见个面。

    都要领到地方了,陈邹却是死也不肯拿出手机。阿姨骂他是个蠢笨的,自家女儿那么好的条件都不知道抓住机会。

    那么好的姑娘,介绍给他这种人是作甚?

    “阿婆,我没钱、是个晦气的、一屁股债,谁跟了我都过不上好日子。”

    只是这阿姨却像是不在意一样,还是执拗的要留下联系方式。老话讲得好,择婿必是多多益善,指不定女儿相中哪个,只要女儿愿意嫁,没钱怎了?是条狗也行里!

    只是这年轻人实在是不肯给,年长的妇女便把人送到地方就恹恹地离去了。

    工厂是嘈杂的,乱哄哄的零部件吱呀着叫,凳子拖动、机器运转乒呤乓啷,一脚踩下去可尘土飞扬、直冲脑门。领头的瞧见门口东张西望的年轻的就心里猜了个大概,走近、问了句是否是来找活儿的,就带人去了办公室。

    “不是长期工,不包吃也不包住,日结的,兴许有点累——但是给的钱也成正比,搬搬东西,能干的话留个名字跟电话,过两天通知你。”

    年轻人点点头,是个爽快的,也不多言,写了东西就离去了。

    眼看是要走出门外,后面有个老员工可迫切样的追上这年轻的,左瞧右瞧,手挡着嘴便悄声跟这年轻人说。

    这活不是人干的罢——原先是个比你壮的多的年轻的在做,钱是赚了,身体也是垮啦!厂里被闹过之后怕啦,不给合同、没保障,来厂里闹、民事仲裁都不站你这边,你也是个年轻的,听叔一句劝,钱哪有命重要!

    年轻的却摇了摇头,辞谢了热心肠的大叔,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站了片刻就出了门。

    出了厂,又是好一通打听,跟着墙上的广告和热心肠的居民,寻了几个附近出租的房屋。大多是租金少、设备差;反之就是租金多、设备好——只是有另个怪的、租金不仅极少,设备却也不错。

    兴许是房间甲醛超标?那没什么的,自己本就是不打算再活多久了。

    推开门却意外的没什么异味,家电全是齐的、两间卧房、有厨房、有浴室——只是租金竟然和单间十平的仓库一样便宜。

    房东像是藏不住事的,瞅着年轻人一脸不信的神情,就坦白:你没来之前,约莫半年有余,屋子死了个女人。死便死了、其实没什么人在意,只是一周前,隔壁又死了一个——这就让邻居念叨了,虽说这层楼都是我的屋、可我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没什么仇家,却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一样,硬是让周遭的人给我这层楼吹成了鬼屋!

    事儿没结、警察便天天来,可我是个做生意的,被人天天这么造谣,我自然是不舒服,却又偏偏没法不信邪,所以前段时间就去了那儿不远的寺庙。那僧人告诉我这是我的劫数,来挡我财路的,说是最近把房子低价租着,忍一年就破了——所以才这般便宜租你呀!

    我也实话跟你讲,若你也是个迷信的,就干脆别住。大师讲了,只要我按照这么低的价格出租、没人住也是一样破灾的。

    陈邹摸了摸口袋便把租金直接给了这妇女。

    “要住的,我不信这个。”

    妇女点了点钱,又神情紧张,凑近男人冲他招了招手示意靠近,“这段时间估计还是会有警察来,你不用怕,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要是有警察问你要这屋子的东西——你给他就是。对了,屋里你不用的东西最好还是先别扔,万一跟这案情扯上关系,不说帮一把警官了,不添乱就成。这女的是个可怜的,一个人跑到这边的城市打工,钱有没有赚到不知道,命却丢了。之前听她说家里父母也一把年纪了……幸好家里还有个妹妹,命苦呐!”

    房间是干净的,自己没东西,随便整理一下也算是乔迁罢了。

    那妇女说话跟个预言家似的,刚走几刻钟,门外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这应该是今日要来办案的警察了。

    饭点是要到了,屋里没东西,干坐着也不是,把帕子里的钱抽出一张、余下的塞到窗缝里,陈邹便推了门去购置食物。

    临屋甚是热闹,站门口观察的几个、屋里搜查的几个、还有围观的着供信息的几个。只是这门口挂着牌子叼着烟的,教人越看越眼熟。楼梯口急促的脚步传进来,奔跑的太快以至于路过陈邹这边轻撞了一下,那人扭头就赶紧双手并拢高呼“不好意思”、“对不起”,抬起头的瞬间却是愣住了。

    眼前这人不正是昨晚的“流浪汉”嘛!

    不过也不是寒暄的时候,冲那人笑了一下,年轻的就继续跑过去跟自个师父汇报情况。

    “跟您猜的差不多,果然是出事一周前死者开始出现怪异行为的。楼下有认识她的,都说是突然变得富贵起来、还热心肠的帮助任意有难处的邻里,尤其是女的:凡是家里缺钱的、老人孩子有病的,她便同豪绅一般、成沓的往人家家里送——可是这便更能证实这人是自杀了,临死了,做些好事给自己积些阴德,这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常见的。”

    做师父的眉心蹙了蹙,弹了一下烟头。半晌,听他吐出一口长气,看了一眼做徒弟的。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会自杀。”

    年轻的正了正身子,欲要回答。电梯口的陈邹却暗灭了下楼键。

    “没父没母、没儿没女、活着没人搭理、死了没人挂记的。”

    门口站着的几个便衣顺着年轻的和这师父的目光一齐往陈邹那边看过去。

    “说得对,还差点。”那站着的师父又点了支烟。

    “大仇得报的。”

    做师父的听罢开始呵呵大笑起来,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肩膀、用下巴朝电梯口那人点了点,又扭过来跟徒弟对视。

    “她不可能是自杀——父母活得好好的,妹子却死掉了,凶手找不到,死不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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