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国,汾遥村。
处暑时节,未时。
一户宅院旁一棵枣树,硕果累累,红彤彤的枣子挂满枝头,恰似一盏盏红色灯笼,既诱人,又透露出一份别样的丰收的喜悦之气。
然而,这处宅院对面等陈家的二小子——陈二头却没有欣赏枣树挂果丰收美景的闲心逸致。而是单纯一心想品尝一下枣子的甜香。
陈二头原本正在打扫自家屋院,可望着邻居家那几枝硕果累累的枣树枝桠。
不禁被那饱满通红的枣树果实晃花了眼,他垂涎三尺,心生向往。
可一想到这是邻居家的枣树,他不由得飞快摇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克制住口腹之欲。
陈二头遂飞快地拿起了扫帚,强迫自己用实际的劳动压下谗枣的欲望。
然而不一会儿,他却转念又想到:
“不对呀,邻居家在两个月前就已种植果树,发达整家迁往城里。如今,住在邻居院内的不过是,前两月才刚搬进村落的一位男子。”
一个彻底的外乡人。
也算那位外乡人好运,得了庭院,有白得一颗枣树。
这样想着,陈家二小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忿。
凭什么那外乡人不曾辛勤栽培,便白得一株枣树?
而他这个自幼干惯了农活就连此刻也马不停歇去洒扫庭院的小孩,却享受不到枣树果子的清甜。
陈家二小子圆鼓鼓的脸上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陈家二小子顿时心中的谗意占了上风,也顾不得继续打扫庭院了,急忙将手中的扫帚随意一丢。便屁颠颠地跑向屋内,拿出了一根长长的细竹竿。
而在他拿竹竿的过程中,碰巧与陈家的大丫头撞见。
陈家大丫头可此时午觉过后刚刚起床,正揉着惺忪的睡眼,眼见陈家二头此番鬼鬼祟祟的行径。
她顿时柳眉一竖,脆声道:“二头,你要干啥子?”
闻声,陈二头身子猛地一缩,结结巴巴道:“没……没干啥,姐。就是见……见俺家鸡去菜地了,俺要拿……拿根竹竿去……去撵鸡。”
“你啥时变得这么勤快了?” 陈大丫心下狐疑,她口中嘀嘀咕咕,拿起一块铜镜,开始对镜梳洗。
虽说村人不怎么注重礼数周全,可正临豆寇年华的陈大丫却极其在意自己的容貌。
铜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张圆圆的脸,眉毛稀疏短粗,一双如绿豆一般大小的眼,鼻子略塌,嘴唇微厚,实乃平平无奇之姿。
可在陈大丫看来,这却是一张稀人的美丽容颜。
之所以说“稀人说,主要是因为陈大丫容貌极其像其父陈木三,故而陈木三对其极其疼爱,多次夸她,是个长得稀人的闺女。
她爹都这么说了,陈大丫……
起初,却仍是不怎么自信的。
于是又询问求证了不少的村人。善良淳朴的村民,不好意思拂了这个天真少女的心思。
于是每逢陈大丫询问,村民多半也会笑着称是,再不济也会沉默着点头。
自此,陈大丫对自身容貌信心陡升,她对自己容貌信心逐渐由自卑趋向自负了。
总喜欢时不时的拿着一张铜镜,孤芳自赏。
往日的陈二头,对他姐陈大丫的行径十分不屑,总认为那是一件无用的事。
毕竟无论再怎么照,他姐也不会平白无故地从一个丑丫头变为像后院家小茹姐那样“汾遥一枝花”。
可今日他却颇为庆幸,正好方便了他偷偷摸摸的将那根竹竿带走,去进行偷枣计划。
哦,不,哪能是偷呢?
分明是他对前邻居家枣树的照料!要不然任枣子凋落,腐烂成泥,也怪可惜的。
想到这,陈二头的底气更足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拿着竹竿蹑手蹑脚的窜到了隔壁邻居家庭院内。
甫一进入那庭院,他便直奔那株枣树。
枣树立于庭院,俨然如同一把擎天绿伞。枣树枝桠丛生,片片枣叶呈狭长椭圆形,枝繁叶茂,叶叶相接。
一颗颗青红色的枣子密密麻麻,个个悬挂立于枝头。令陈二头目不暇接,心中雀跃顿生。
陈二头双目一亮,他之前就猜到这枣树会结很多果子,可当他真正看到,却发现比他想的还要繁多,还要诱人。
随着“唰唰唰”三声,陈二头挥舞着手中的竹竿,朝着树上青红枣多的地方猛敲着。
紧接着,一阵枣子雨纷份扬扬下起了,陈二头躲避不及,被好几颗硕大的枣砸中脑门,疼得他呲牙咧嘴。
可他来不及呼痛,因为枣子雨很快就停了,陈二头揉着发红的脑门,弯下腰儿迅速的捡起落在地上的枣子。
他一边捡枣,一边环顾四周观察着四处的动向。
虽然前几分钟他说服了自己那棵枣树不属于这庭院如今的主人。
可先前被枣砸的经历,却又让陈二头无端有些心虚。
可这心虚只维持了一刹那,片刻后,陈二头又在地上挑上了。
这枣,青不拉几的,不要!
这枣,稀稀烂烂的,不要!
这枣,嗯,看起来青红青红的,一定很甜。咦,这后面怎么有那么多虫洞,算了,也不要!
陈大丫刚一进入邻居家的庭院,见到的便是陈二头埋头挑枣的场景。
“这小子果然没个正形,不干好事!”陈大丫冷哼一声。
陈二头先前结结巴巴的话语,根本瞒不过陈大丫。
再联想到那小子先前眺望邻居家的枣树,眼露痴迷的模样,陈大丫约摸能猜个大半。于是梳洗完后,便果断的前往邻居家。
结果也正如同陈大丫所料,陈二头果然被她逮了个正着。
陈大丫双手插腰,面露得意,不断向陈二头后背逼近,“二头,俺说你在干啥子,原来——在偷!枣!啊!”
正埋头捡枣的陈二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了,身形一僵,就连手里的枣子也应声而落。
他缓慢地扭过头,见是陈大丫,方才松了口气。
“嘁,我当是谁,是你呀!”
话音刚落,陈二头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向陈大丫着重强调道:
“再说一遍,丑八怪,俺这不叫偷,这叫!光明正大地捡!”
“丑八怪”这三个字一出,狠狠地刺痛了陈大丫敏感的神经。先前说过了,在淳良的村民以及和蔼的父亲的赞美之下,陈大丫对自己容貌已逐渐趋向于自负的态度。
但陈大牙为什么只是趋向自负,而不是自负呢。
原因就出在陈二头——陈大丫这个顽劣毒舌的弟身上。
尽管陈大丫不认为陈二头说的是真的,可陈二头每次说她丑时,脸上的笃定都如此真实,不禁让她的信心有了一丝的动摇。
此次也不例外,陈大丫怒火中烧,大吼道:“死二头,你这是啥态度?”语罢,抬起右手,将陈二头往前狠狠一推。
正蹲在地上垂首拾枣的陈二头不加防备,一个不稳,顿时跪坐在地上。
原先装入围兜里的枣也随着他身体的倾倒,撒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向远处。
“啊!枣!”
陈二头心中悲痛,却不能发作,只得重新拾枣。
眼见陈大丫,又向逼近,将他手中为数不多的枣子夺去。情急之下,陈二头脑中运转飞快:
“姐,我错了,其实我之所以拾枣,不仅是嘴谗,还是因为食枣能变好看哦。”
陈大丫一愣,见此,陈二头继续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隔壁村,王秀才说的,你知道的,他书读的多,说的话还能有假。”
“我原先就想着嘛,姐,你长的那么好看,身为弟,自然也不能容貌太差。不然不丢你的脸吗?”
眼见陈大丫面色略有缓和,陈二头小心翼翼问道:
“姐,你说,是吧?”
陈大丫被他“长的那么好看”六字哄得心花怒放,心想,这小子终于肯说实话了,但她面上却化竭力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态度,故作矜持池点了点头。
陈二头心头鄙夷,但为了他的枣,不得不摧眉折腰。
之前被陈大丫抛洒在地面的枣子有些滚的很远,陈二头只得走向更远处拾起。
陈二头埋头拾着枣,期间,他看到几颗特别诱人的大枣,忍不住将那几颗在衣袖间蹭蹭,便一骨脑丢入口中,嘎嘣嘎嘣地嚼着枣子。
枣子脆生生的,清甜清甜的,吃了一颗还想继续再吃一颗。
陈二头就这样埋头苦吃,垂首闷捡着,一点儿也不留意着前方的动静。
未及,只听“砰”的一声。陈二头的头撞向了一个硬物上。
陈二头眼冒金星,呼痛连连,“哎呦,他……”
正当他要开骂之际,猛然一见到撞到的东西,整个人一刹就焉了。
陈二头的眼前,是一张由竹制摇椅,椅身暗黄斑驳,隐约显露出岁月磋磨的痕迹。
而竹椅之上,正躺着一位身穿黑色长衫的青年。
但见他肤色异于常人的白皙,眉目清逸而疏朗。只是单单的沉睡在那里,周身却仿佛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圣洁的祥和气息。
而此刻这位青年正躺在竹椅上,阖着双目,似是正处于午睡之中。
陈二头收起眼中的惊艳,内心有些啧啧称奇,且不说刚才他与陈大丫争吵之声有多大,就连刚才他撞击到椅子的声音也没能把他吵醒。
可想而知,这青年到底有多贪睡啊!简直比他家喂养的那头猪还要贪睡!
雷打不动嘛,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