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北黎国,临风郡。
一间的瓦房屋院内。
入秋,虽暑意尚未全销,泛黄的叶子却纷辞树飘落,落入地面,经历风吹日晒,逐渐变为尘土。
绝大多数黄叶都是随波逐流,按步旧班的凋落。
唯有一片叶子格外的不羁任性,像是不甘心于既定的命运,遂在半空中一“骨碌儿”打了个旋儿,乘着一缕微风,轻轻巧巧地搭着风势,最终,顺其自然地着落于一位青年人的右肩上。
涪闻此时正垂首在在瓦房屋院内一张木凳上,低头用一块细碎破旧的布条,擦拭着剑柄的右手一顿,他不经意间斜眼一瞥,便瞧见了肩上的那片落叶。
然而他对此一点也不在意,随意地抖了抖右肩,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依旧专注地去擦拭着那柄剑。
正擦着,擦着,涪闻不由得出了神,思绪渐渐涌入了尘封的往事。
看着这柄铜剑,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从前在仙界时的佩剑。
那是一柄坚不可摧,通体散发着晶润蓝光的长剑,名曰“朔川。”
在仙界,朔川剑跟随了涪闻数万年,陪伴他斩杀邪魔,维护四方安定。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这样的情形对于曾经的涪闻来说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可对于如今的涪闻而言,却如同隔了一重又一重的山川叠嶂,令他难以乞及,恍如隔世。
他现在虽知道朔川剑在仙界,但具体位于某处,涪闻并不清楚。
此刻,涪闻在心底起誓,未来,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再次重归仙界,夺回那柄属于自己的朔风剑,从而拯救出被封印于厄牢山的万千北澧仙众。
涪闻再次定了定神,思绪重归于现实。继续起了之前的擦拭铜剑动作。
在此过程中,涪闻整个人似乎格外的沉默,可他的目光却异常的坚定,说是坚定,可实际上那股坚定中却又似乎蛰伏着一种深沉彻骨的执念。
涪闻擦拭剑的动作十分的慢条斯理。他先用一张细软的布条,将剑柄处的铜色雕花细微处里里外清理得锃光瓦亮。弄好剑柄之后,他又开始擦拭剑鞘,依旧是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细致而认真地擦拭着那柄铜剑。
其实说实话,涪闻正擦拭着的那柄铜剑无论质地,还是品相来说,样式都甚是一般。
硬要说出优点的话,无非是雕刻花纹较为古朴典雅罢了。
也正因如此,富家商户公子柏里见涪闻如此行径,心中的怜惘之意油然而生。
柏里瞅了瞅涪闻那身因穿过次数太多洗得已隐隐泛白的黑衫,再看了看他对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铜剑不停擦拭,对其视为珍宝般的态度。
他又低头看自己身上所穿的那件由上好月白锦所制成的劲装,腰系金丝玉锦带,再配上腰间别着的那柄银耀剑,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格外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至于涪闻——
那自然是在两相对比之下,更显穷酸!
如今自己穿金戴银,悠游自在,朋友却衣衫破旧,看似朝不保夕,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样自私自利的性子,他柏公子是万万不能有的。
于是,柏里心中一动,立即将从钱袋中掏出两锭银元,并将其放到涪闻身旁的一处矮桌上。
接着,柏里又爽朗地笑问道:“涪兄,我见你衣衫略旧,可是有何困难之处,这样吧,不必拘谨,既然我们已成了朋友,那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如果我能做当一定义不容辞!”
柏里自认为他语气甚是友好,笑容也甚是友善,只是出乎意料他的是涪闻听罢仍然神色如常,依旧头也不抬沉默的擦拭着他的剑。
“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本公子难得的大发一次慈悲,竟让这小子当成了驴肝肺。”
但柏里又瞅了瞅涪闻,见他那副专注的神情似乎并不像是在故意置之不理。
于是柏里强压着心中怒火,“算了,还是等这小子一会吧,谁让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呢?”
涪闻终于擦拭完了铜剑的剑柄与剑鞘,正当柏里以为他要将剑刃从剑鞘中拔出,再擦拭一遍剑刃时。
涪闻却收起了手中的铜剑,将其别在腰间,随后便去洗那块布条了。
柏里心中纳闷,“喂,你为何不将那剑刃也擦拭一下呢?”
涪闻仍是低垂着头,语气冷淡,“清洗布呢。”
柏里疑惑中带点愤怒:“我知道你在洗东西,可怎么光擦剑柄和剑鞘,却不把剑刃也擦拭下呢?”
涪闻语气散漫地回道:“今日天气确实不错。”
闻声,柏里一阵哑然,不禁被他的行为气笑了。
好嘛,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你说东他讲西,谈论的问题也完全是毫不相干,南辕北辙。
柏里突然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在柏里看来,这个青衫青年,约二十岁出头,似与自己年岁相当,他的神态虽像是与常人无异,但通过自己之前与他的几句交谈,柏里自认为能判断出,他似乎是个半聋,要不然与他的对话怎能像自说自话呢?
这一发现让柏里突然有些懊悔,也怪他自个儿马虎,昨天下午柏里第一次见到涪闻时,竟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昨天下午——
北黎国,云重客栈。
柏里正右手一鸡腿,右手一鸭腿,十分痛快地大快朵颐。别怪他吃没吃相,如若不是他前几日骑马奔波太久,这些鸡啊鸭啊,对往日的柏公子而言,那是太过稀松平常的。
在此期间,客栈最右边还坐着一位琵琶女,此女中上之姿,虽肤色不甚白皙,可好在五官柔和秀美。她怀抱琵琶,轻声吟唱。歌声婉转动听,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柏里正一边吃喝一边听着小曲享受着呢,谁知竟有三位地痞流氓不长眼呢,去调戏卖唱女子。
尽管那卖唱女楚楚可怜,不断地向那几位无赖央求,说自己只卖艺不卖身,可无赖毕竟是无赖,仍旧不依不饶。
柏里眼见于此,立即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朝那三人大喝一声:“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看小爷我如何收拾你们!”
柏里的话,虽说得无比侠义,可奈何他双拳不敌六手,对方人多势众,况且柏里自己也武功不精,很快便被对方三人打得仓皇逃窜,就连自身的佩剑也在打斗中,无意间遗失了。
慌乱之间,柏里无意瞥向一处。顿时,双眸一亮。
须臾,他仓促跑向客栈中一位客官的身旁,来不及询问那位人的意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拔下那人身侧的佩剑。
可就当柏里正欲拔剑出鞘之时,整个人却再次僵住了,因为柏里突然发现那柄剑极其不好拔,即使柏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剑却依旧纹丝不动,柏里的脸庞遂然满头大汗。
好巧不巧,被柏里迅速拔走身上佩剑的那人正是涪闻。
涪闻将柏里张皇失措的神态尽收眼底,可他偏偏依旧纹丝不动,对其处境置若罔闻。
对于眼前这个爱逞英雄却功夫不到家的小子,让涪闻隐约的猜出他是个初入江湖,还不懂得脾气应与自身实力相匹配少年,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出手,正想让他接受一阵暴风雨洗礼,让柏里重新认识一下江湖的险恶。
却不想下一秒,柏里就将自己的佩剑给抢了过去。
这倒让涪闻一时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了。
涪闻预料的不错,下一秒对方三人中一健壮男子率先出击,一拳袭向柏里,柏里为躲避这一拳,急忙一闪。
紧接着,随着“啪嗒”一声,涪里原先喝酒的木桌被击塌了。
桌面上仅剩的一盘花生米和一壶秋月白也洒的洒,碎的碎了。正当涪闻对那盘他才动了两筷子就全毁了的花生米扼腕痛惜之际。
好死不死的柏里又再次飞速地闪到了他的身侧,将原先从涪闻腰间夺过的铜剑递给了涪闻,并与其急忙道:兄台,麻烦帮忙拔一下剑,江湖救急!”
听听!这语气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这把剑是他柏里的呢。
涪闻冷静地扫了百里一眼,并不做声,但下一刻,他随即飞速的抓过那柄剑,并未出鞘,只是将那柄剑当作铜棍用。随着“咚咚咚”三声,涪闻的身影,犹如一道迅猛的闪电,柏里还未看清动作时,对方三人便被涪闻击倒在地,齐声呼痛连连。
那三人摔倒在地,个个狼狈不堪,却仍色厉内荏,张牙舞爪。
其中一位恶狠狠地盯着涪闻,口中依依不饶的嚷道:“你竟敢与我们动手,你可知我们是谁?”
“我管你们是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强抢民女就是你们的不对。再有下次,我柏公子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涪闻还未开口,一旁的柏里便抢先朗声回击道,防佛忘了曾一度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实。
“哼,我们走着瞧!”那人恨恨说道,随即便和另外两人一起灰溜溜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