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兄长被害的消息时,孙尚香只觉得眼前原本昏暗的视线变得更黑了。怎么会呢?兄长才赴任丹阳太守不到一年,怎么就被……到底是什么人?!她恨不得连夜奔赴宛陵问个清楚,可一想到三个需要照顾的小姑娘和出征未归的仲兄,对家族的责任感渐渐抵消了这种冲动。第二日,她安排侯府上下先行服丧,等吴侯回来再处理后事。
“姑母,二叔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孙茹穿着匆匆制成而不合身的功服,眼中泛着泪光,拉着小姑的手问道。
看着侄女害怕又期待的眼神,孙尚香替她理了理不合身的丧服,强作镇定安慰道:“阿茹放心,二叔过几日就回来,到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没等到吴侯的消息,却从京城来了人,说是堂兄伯海前几日去了宛陵后再也没回来,孙韶担心父亲的安危才遣人来通报。
听到消息后,孙尚香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她先是交代孙芙照看好两个妹妹,又将军务全部托付给了周瑜,独自一人疾驰到了宛陵。等她见到徐氏时,对方早已收拾好了心情,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坐在孙翊墓前。她赶忙扶起徐氏,追问道:“阿徐,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堂兄也……”
“这两人原是盛宪的部下,在旧主死后逃匿山中。翊兄上任后对他们以礼相待,任命妫览为大都督督兵、戴员为郡丞。谁知他们恩将仇报,一直想着叛逆之事!前些日子你出征了,他们便趁机与左右边洪密谋,趁着兄长不备之时偷袭得逞。阿徐悬赏追捕到了边洪,他们便将罪责全部推给他。后来堂兄赶来怪罪他们,他们怕事情暴露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灭了口,又派人北迎扬州刺史刘馥到历阳,在丹阳策应他。在此期间,妫览又闯进将军府,强掳了府中的奴婢侍卫,还要霸占阿徐!幸好她派亲信找到了旧将孙高、傅婴和一众死士,终于除了这两个贼人!”孙权收到消息后,立刻放弃讨伐山贼,从椒丘星夜兼程地引军赶来,只比小妹晚了一个时辰。孙尚香得到通报,立刻迎了出去,一边走进院里一边向他说明了情况。
“这个盛宪……是前吴郡太守吗?孙权蹙着眉听完了这一切,之后轻点着头问道。” 盛宪是吴郡名士,因暗中与曹操通信而被孙权所杀。或许正是如此,才让他的旧部产生了对孙氏的不臣之心。
“正是!”孙尚香抢在兄长话音未落之时急切地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孙权突然怒道:“我就知道!先兄在世时就十分忌惮他,后来他果然暗通曹操!没想到死了也不安生,还把孤的弟弟也带走了!”他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异常愤恨,还不停地在原地转圈,把小妹也吓了一跳。
说实话,此事要是全部怪罪到盛宪身上,实在有些太过强行了。但看着兄长盛怒的样子,孙尚香还是出言安慰道:“说起来也是阿兄太不小心了。平日里总是持刀出入,那日多喝了些酒,竟是连阿徐的劝也不听了,当着诸位县令的面就……”
“你说得对,是我失态了。”孙权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小妹认真道。
孙尚香尴尬地挠了挠头,嘴角勉强挤出一点弧度,望了望四周,再看兄长却发现他顷刻间冷了脸,声音也从刚刚的和煦变得冰冷:“看来公瑾兄说的对,这些士人果然还是不得不防啊。”
孙尚香细细地咀嚼着兄长话中的意思,孙权却又恢复了吴侯的语气命令道:“把妫览、戴员的余党全部诛杀,擢升孙高、傅婴为牙门,其余死士全部加赐金帛、殊其门户!还有,伯海将军意外身亡,孤准备去京城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尚香明白。”目送着吴侯疾驰而去的背影,孙尚香觉得兄妹之间早已不似往常那般亲密无间了。虽然从孙权继位那天她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它真的来临时她的内心似乎在抗拒着接受这一事实。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身为主君的兄长变了,抑或是大家都变了呢?大家,对,大家。还有义封和伟则,也已经许久不见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各自忙于公务而渐渐疏远吗?
孙尚香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走着,当她看到廊下一身斩衰、怀抱着幼子的徐氏时,立刻抛下了这些胡思乱想,快步迎了上去。她先是宽慰了徐氏几句,又问起嫂子接下来的打算。
“我打算丧期过后就回吴县,专心把松儿养大成人。至于府上的奴婢们,只要愿意跟随我的,绝不会少了一口吃的;若是不愿意,也给一笔钱,让这些人另谋出路。”
听她这么说,孙尚香便放下心来。她找来孙高、傅婴,传达了孙权的命令,让他们抓紧时间完成清剿余党的任务,等结束了便带他们回吴县领赏。
就在孙尚香安顿好宛陵的一切事务,带着孙高、傅婴一行回到吴县时,孙权也引军还吴了。他在某天夜里到达京城,带领部队试探着攻城,而驻守的孙河之侄孙韶防御完备,在孙权亮明身份后才停止反击。孙权因此十分满意,第二日便拜他为承烈校尉、统领孙河部曲,以曲阿、丹徒二县为食邑,依孙河旧例自置长吏。
这日正好是小满时节,是草长莺飞、气候回暖的好日子。此时天气雨水充盈,虽然不便出行,但其中孕育着一年中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