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一过，标志着春季的开始。

    驻守在慈悲城的士兵们，被委派巡查和清理出城的山路。

    气温回升，大雪封山的状况得到改善。

    新的一年，在春分那天，庙中将会举行盛大的祈福仪式，这是慈悲城百年不变的传统。

    做出留在庙中这个决定的时候，小鸟就有向夏油杰提出，她可以用劳动报恩。

    夏油杰从惊蛰那天开始，每天都会抄写经文至深夜。

    从他口中确认不久后将举行盛大的祈福仪式这个消息后，小鸟更是觉得自己一刻都耽搁不得。

    在小鸟换上了普通的服饰，抱着丑宝准备下楼的时候，夏油杰叫住了她，“小鸟，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这几日，小鸟都常伴夏油杰的身侧。

    夏油杰抄写经文，小鸟会在一旁为他研墨。

    端正工整的字迹在美浓纸上徐徐铺开，整部《药师经》的全文早已熟记于心。夏油杰没有特地告诉过小鸟，自己的书写习惯，但是在他章末断开提笔的时候，小鸟会果断地把那张写好的美浓纸抽下，放到一旁晾干。

    一次两次的，夏油杰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巧合，可小鸟次次都能精准预判。

    这样的默契，多多少少让夏油杰的内心深处感到震撼。

    在小鸟又把一张写好的美浓纸抽下后，夏油杰迟迟没有落笔。

    “夏油大人，怎么了吗？”小鸟的眼珠子水灵灵地看着夏油杰，她知道夏油杰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小鸟不明白夏油杰刚才为何一直着看着她的手，她的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夏油杰收回视线，他想起这些天，二人的卧枕而眠，有点像笑话。

    尤其是小鸟这只软和的手，昨夜还拢在他的尘柄之上。

    夏油杰温和一笑，轻声回答道：“我没事。”

    这确实是小鸟睡着之后的无心之举。

    紧挨着他，她睡得非常安稳和香甜。而夏油杰也习惯了小鸟动手动脚的……毛病？

    白日里，她看着对自己这么尊敬，要是被她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夜晚有另外的面孔……不知道会如何呢？

    眼瞧夏油杰有些许分神，甚至无须等他说出下半句，小鸟已经把瓷杯端到了他的面前。

    夏油杰应了声“谢谢”，他突然觉得，小鸟递给他的被子里面装着的，永远都是温度适宜的水。

    小鸟陪在身侧的感觉，非常不错。

    其实吧，小鸟要是不提“劳动”这件事情，夏油杰也不会提。

    这几日夏油杰抄写的经文，已然堆满在了卧房的书桌。小鸟看着书桌前还在抄写经文的夏油杰，朝他坚定地点头，她致力于报答夏油杰的救命之恩。

    她也要诚心满满，拿起扫帚，把整座庙，都清扫一遍。

    “行吧，那你自己安排。”夏油杰并未再多言。

    ·

    这会儿，小鸟正在山门前清扫着积雪，她自然是把夏油杰体内那数量庞大的咒灵们也带了出来。

    “鸟儿，玩，一起。”咒灵们的怂恿声不断。

    自小鸟开始在庙中活动后，她便经常带着咒灵们在空地上进行玩乐。

    嬉笑声不绝于耳，让夏油杰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

    以至于，他也被邀请着，加入了小鸟和咒灵们的嬉戏中。

    “不行不行，鸟儿我呀，要忙活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咒灵们一直盘旋在上空，也围绕在小鸟的身边，一直到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马儿嘶鸣声。

    不消片刻，一小支穿着战甲的士兵们，就齐齐出现在了山门前。

    小鸟根本就来不及叫咒灵们隐藏起来。

    这一小支士兵，前来的约摸有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只见他率先下马，来到小鸟的面前。

    小鸟捏紧扫把，这数量庞大的咒灵们，不得把人吓死。

    咒灵只要隐身，普通人是看不到它们的。

    但愿这些咒灵们，有这样子的觉悟吧。

    “呀嘿。”小鸟没有想到，丑宝倒是提前和下马的年轻男子打起了招呼。

    他的笑容看着元气满满，沿着台阶小跑上前。

    在身后的其中一位士兵却叫住了他，“灰原，你收敛一些，不要吓到人家。”

    灰原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朝着马背上的七海建人回应道：“七海海，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盘星教的势力在慈悲城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没有盘星教，就没有慈悲城。

    而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作为盘星教的重要一员，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守护着慈悲城。

    小鸟被灰原雄的笑容感染，在这她不太擅长应对的场合中，也跟着挤出了一个笑脸。

    礼貌应对总是好的，小鸟心想。

    小鸟的笑容不算难看，但是七海建人皱起的眉头，这让本就严肃的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的严肃。

    能与咒灵结合，从而生出咒胎的柔甲体吗？

    瞧着小鸟这张倾城的脸，七海建人不免心生担心。

    教主真的留下了她。

    意欲何为？

    柔甲体，一直都存在。这是三城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是从天元城，还是平安城，跑到慈悲城的地界来的？

    天元城，由咒术师统领，各大咒术师世家在此城生根。其城主是被誉为当代最强咒术师之称的五条悟。

    而平安城，统治者是两面宿傩。

    相较于传统的慈悲城和实力说话的天元城，三教九流涵盖其中的平安城，相较于这两城而言，更为包容。

    小鸟不想生事，默默握紧了扫把，对他们点点头打了招呼之后，继续清扫着积雪。

    灰原雄想要上前继续搭话，被七海建人制止，“教主还在等我们。”

    其余士兵纷纷下马，他们熟练地把马牵到了山门不远处的马厩里。

    小鸟在观察着这一切，爽朗君和严肃君，他们二人是咒术师，其余的士兵不是。

    他们是来找神明大人的，他们都看得见丑宝，并且，似乎对那数量庞大的咒灵们，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灰原雄对小鸟挥挥手，笑容还是如此灿烂，“回头见。”

    ·

    越是临近春分的祈福仪式，小鸟越是显得焦虑。

    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我还能做些什么”中，夏油杰依然换上了专门为祈福仪式而织造的新袈裟，“小鸟已经做得很好了。”

    自从见过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小鸟开始思考，她该以何种身份，留在庙中？

    她既不是盘星教的信众，也不是学佛法的信徒；她不在慈悲城出生，也不属于这里……

    她的留下，实在是显得太过于矛盾了。

    等信众多起来的时候，在白天，她是不是应该躲在房里不出去，等夜晚降临的时候，她再出去呢？

    “小鸟就是小鸟，小鸟是自由的。”

    新袈裟奇幻的色彩，让夏油杰的形象更显神圣，一时间让小鸟挪不开眼。

    夏油杰在对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从昨日开始，虔诚的信众们便早早进了山，在山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夏油杰提前一日便焚香、沐浴和更衣，他更是滴水未进。

    一瞬间，小鸟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他们对信仰的虔诚。

    因为冬季大雪封山的关系，慈悲城的百姓们都无法在除夕这日到庙中上香，而这春分的祈福仪式，自然就预示着一年的伊始。

    百姓们都想要争取头香，从而向上苍祈求一整年的好运。

    灰原雄已经等在了夏油杰的卧房外，他和七海建人作为盘星教的得力干将，自然是带领着慈悲城的士兵，驻守在庙中，担任着护卫的工作。

    “教主大人。”灰原雄毕恭毕敬地喊了夏油杰一声，然后，他稍稍探出头，往夏油杰的卧房窥探而去。

    按照往常的惯例，得了清净的夏油杰，在冬日时节，是绝对不会想要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系。

    但在才过去不久的冬日，夏油杰，居然出现在了慈悲城，并给了他灰原雄一份清单。

    金丝银线绣入其中的和服；和与之匹配的金制、银质头饰若干；丝滑的绸缎小衫……

    灰原雄看了看夏油杰给出的清单上，那清秀的字体，再看了看踩着风雪，凝聚着咒力用瞬身之术，风尘仆仆来到自己居所的夏油杰……

    灰原雄瞬间就收起了想要呐喊的情绪，他假装镇定地，把夏油杰的清单给看完。

    清单上，全部都是女性的用品。

    顾不上现在还是半夜，灰原雄像瓜田里的猹那般立即起身，“我现在即刻就去办。”

    七海海，教主他……教主他……

    食人间烟火啦。

    夏油杰非必要不离开庙这点，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是知道的。

    到底是哪家女子？重要到这个地步！

    在夏油杰的庇护下，百姓们避免了战乱和颠沛流离，在慈悲城安居乐业。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抱有相同的理念，这才和夏油杰一路同行，一同守护慈悲城。

    让夏油杰开始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到底是谁，这让灰原雄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他在山门前，见到小鸟的时候。

    灰原雄为人坦率开朗，想要探究小鸟来历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明显。

    夏油杰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听他轻咳了一声。

    小鸟的作息与夏油杰相似，但是今夜，夏油杰必须主持祈福仪式，在离开之后，他会用咒力隔绝庙中鼎沸的人声，让小鸟好眠。

    夏油杰手一挥，门自然也就关上。

    神明大人，似乎抛给了自己一个问题。

    小鸟楞在原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夏油杰的身影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