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

    早上起床去饭堂吃早餐的时候,都佳坐在林秋颂的对面,看到林秋颂眼底下挂着明晃晃的黑眼圈,她忍不住瞪大眼睛,“你昨晚没睡觉吗?”

    林秋颂抬手揉了揉眼睛,讲话还带了点刚起床不久的鼻音,“睡得有点晚。”

    想到昨晚发生的那些事,都佳心里猜到了个大概,说:“你不会还想着昨晚的事吧,我觉得他们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林秋颂半眯着眼睛,抱怨道:“那么尴尬,肯定想着啊。”

    林秋颂昨晚没睡好,今早的精神状态是真的不好,她本来就因为精神上的摧残导致眼下有轻微黑眼圈,平日里加上她皮肤白,就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可今早是更为明显的黑眼圈,她又缩在绿色的军训服里,整个人是真的憔悴了。

    看她这模样,都佳装作无所谓,摆了摆手,“有什么,没事的,吴江梁顶多是开个玩笑。”

    林秋颂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佳又把食堂打的粉推到她面前,催促道:“快吃吧,快吃吧,等下要集合了。”

    林秋颂闻言才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餐。

    *

    林秋颂和都佳吃完早餐去到足球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学生聚集在那里了,林秋颂和都佳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六班所在的区域。

    林秋颂抱着胳膊抬头看了眼天空,说:“一想到等下要站四个小时,我就想死。”

    都佳摸了摸肚子,“我希望自己不要突然想上厕所,吃了饭堂的痛痛粉,感觉肚子有点痛了”

    林秋颂也跟着摸了摸肚子,“我感觉我的肚子也有点痛……”

    说话间,林秋颂莫名感觉自己被一道强烈的目光注视着,她下意识寻找源头,却在转头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许霖安和吴江梁两人。

    林秋颂:“……”

    吴江梁终于等到林秋颂看过来,还笑着热情的朝她挥了挥手,他身旁站着的许霖安估计有点看不下去了,假装转头看风景.

    林秋颂:“……”

    怎么感觉这个吴江梁有点傻傻的……

    都佳看见林秋颂转头看着别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看什么呢,不叫我?”

    林秋颂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看那边。”

    都佳顺着林秋颂刚才看着的方向看过去,成功看到了又再次傻笑招手的吴江梁。

    都佳沉默了一下:“……”

    都佳扯了扯林秋颂的袖子,吐槽道:“我感觉这个吴江梁有点傻傻的。”

    林秋颂紧跟着话点点头。

    *

    学校要求全体学生七点半准时在足球场集合。

    八月底的北州市虽然阳光毒辣,但七点半的时间还早,太阳还藏在云朵后面。

    林秋颂压了压帽檐。

    总教官正站在主席台上演讲,布置任务,要求全体学生在这整个过程中保持着站军姿。

    可能是暑假瘫在床上两个多月的缘故,都佳刚站了个五分钟,就趁教官不在身边,这踢踢脚那甩甩手。

    都佳站在林秋颂的旁边,她压低声音,用气音跟林秋颂说话:“我C,好累啊,受不了了,我想回家,真的。”

    相比都佳,林秋颂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用气音回道:“我还好,你再坚持一下吧,等一下总教官讲完话就可以休息了。”

    都佳还想抱怨点什么,他们班的教官就从她俩的身边经过,都佳迅速站直了身体。

    他们班的教官姓黄,是个长相挺和蔼的中年男人,身材有点胖,可能是发福了。

    又过二十分钟,林秋颂站得脚也有点麻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周的军训生活。

    好不容易等总教官讲话完了,太阳也冒了点头,终于得到教官允许休息十分钟后,林秋颂和都佳迅速迈开腿想跑去拿水杯喝水。

    都佳刚转身,后面站着的女生就倒下了,整个人砸在地上,脸上的眼镜也摔了出来,都佳发出“啊”的一声,被吓得不轻,她有些慌张的看着林秋颂,紧张道:“怎么办啊,教官呢?”

    刚说完,黄教官和隔壁班的教官就冲了过来,用大嗓门驱散着周围观看的学生:“该干嘛干嘛去啊,等下站军姿又说这急那急的。”

    林秋颂和都佳立刻退开了段距离,都佳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我去吓死了。”

    林秋颂往后看了眼,问:“那个女生是谁啊 ”

    都佳摇摇头说:“不懂啊,不认识,看着好小一只。”

    都佳说完又联想到了自己前几天刚看的一部电视剧,眼里马上就满怀憧憬:“我看电视剧里,女主军训晕倒男主都要公主抱的,不知道我晕倒了有没有帅哥抱我去医务室!”

    林秋颂弯唇笑了笑:“电视剧里骗人的,你看哪个男生敢在老师和教官的眼皮子底下擅自抱着个女生去医务室,你刚回来处分估计就下来了。”

    “哎呀,没准真有呢?”都佳使劲冲她眨了眨眼睛。

    林秋颂思考了下,才说:“那这就是传说中的纯爱了吧……”

    都佳哈哈大笑。

    她们两个站在树荫底下,水桶也放在这边,许霖安蹲在地上打水,一不小心又听到了她们讲话。

    他无心偷听别人讲话,只等着自己的水打完。

    林秋颂的余光早就瞟到了许霖安的存在,她也奇怪为什么今天能注意到许霖安两次,想了想,她自己也找不出个答案,只能归结于昨晚发生的事让她太过尴尬。

    *

    军训的日子不知不觉的熬过了三天,每天的训练都很无聊,林秋颂都背得下口令了,立正,稍息,……

    第四天,黄教官才带着六班的学生学习包扎。

    黄教官的手上拿着绷带,他扯着声音问:“谁上来当作示范?”

    话刚说完,班里马上就一阵骚动,有几个男生不停地喊着几个名字,不用想都知道不是他们自己的名字。黄教官听着哪个顺耳,就随便抽了一个名字:“凌晨!”

    一些男生顿时爆发出大笑。

    一个黑皮男生大声应下“到!”

    黄教官命令道:“你上来。”

    黑皮男生站起身拍拍裤子,跑上去:“是!”

    凌晨跑到教官前面,黄教官示意他坐下,凌晨就坐了下去。

    学生见不用训练,就开始放松起来,不一会儿,班里已经吵闹得很。黄教官见此又大声地喝道:“安静!”

    学生见教官发话,自然也闭上嘴,不敢再吵什么了。

    直到学生彻底安静,黄教官才继续说:“我们今天来学习一下伤口包扎啊,当你的战友受伤的时候……”

    林秋颂心不在焉的听着,低头玩着鞋带。

    一旁的都佳倒是兴致勃勃,一直认真听着黄教官讲话,林秋颂没怎么认真听,等黄教官讲完,她也只是看了黄教官示范包扎绷带的过程。

    黄教官在部队呆过,他包扎好的绷带看着美观又结实,给一些学生带来了“没准我也行”的错觉。

    黄教官拍拍凌晨的脑袋,跟底下的学生说:“谁想来,可以自己找搭档。”

    闻言,都佳拉着林秋颂:“颂颂,我们上去吧!”

    林秋颂看她这热情的模样,也不好意思拒绝,虽然她自己好像还没学会怎么包扎。

    结果还没等林秋颂说什么,都佳突然又改口道:“哎哎哎,算了等看完他们包的怎么样我们再上吧。”

    林秋颂本来也没有多大兴致,闻言点点头:“好。”

    *

    到后面,看完上去的四组学生包扎的结果,都佳不由得感叹幸好自己刚才没有拉着林秋颂上去丢脸。

    四个小组包扎的过程中,6班其他的学生基本都是大笑不止的。这个人包着包着绷带就往后移动掉出脑袋了,那个人用力拉紧绷带的时候发现绷带包住朋友的眼睛了……

    都佳和林秋颂一直笑个不停。

    林秋颂笑得讲话都不利索了,她“哎你没看刚才那个男生头发全被掀上去了,发际线都露出来了哈哈哈……”

    “那个被包住眼睛的男生才好笑,给他包扎的那个男生拉紧绷带的时候……哈哈哈笑死我了。”

    两人大笑不停,混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显得突兀。

    吴江梁和许霖安坐在她们附近,吴江梁看着林秋颂和都佳大笑的模样,有点不解道:“林同学看起来很文静的样子,其实还蛮活泼的?”

    许霖安本来在垂眼走神,听到吴江梁讲话,他掀起眼皮,快速地怼了一句:“你管这么宽呢,连人家的性格怎么样都要说一遍。”

    吴江梁被怼,不生气,反而笑着骂人。

    他跟许霖安是十几年的好哥们,已经习惯说句话被许霖安怼上几句了。

    *

    上去的四组学生全部完成包扎回到自己的位置后,黄教官看着还剩下两包绷带,又问道:“谁还来?”

    底下的学生都笑够了,原本还打算上去大展身手的说怎么都不肯上去了。

    黄教官说:“还剩两包绷带,没人主动上来,我就点人上来了啊,一男一女。”

    黄教官打算随便挑两个人上来,打算有哪个看顺眼的就挑上来展示。

    林秋颂一点儿都不想上去丢人现眼,她低头闭着眼睛,祈祷黄教官不要点她的名字。

    好巧不巧,黄教官的视线在林秋颂这里停留了下来,黄教官喊道:“低头,白皮肤的那个女生,上来。”

    低着头的林秋颂:“……”

    林秋颂迟疑地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黄教官:“教官,我吗?”

    黄教官点点头,说:“就是你。”

    林秋颂不太情愿地站起来,幻想中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又黏了上来,她又心跳加速,腿也有点无力。

    黄教官没怎么注意,只安慰了几句:“没事,不用怕丢脸,”他又偏头看了看男生那边:“低着头那个男生,男生第一排第二个。”

    林秋颂听到他点名,在想男生第一排第二个男生是谁。

    想了一下,好像是许霖安吧。

    她转过头去,确认了下。

    哦,对,就是许霖安。

    许霖安听到了黄教官的话,没有像林秋颂一样太多的迟疑,只利索地站起来。他已经掌握好包扎脑袋的方法,但也真的是不想上去在众人面前展示,单纯觉得麻烦,无关其他。

    都佳在一旁低声感叹着:“我草,缘分啊。”

    林秋颂说:“缘分个啥。”

    黄教官在一旁催促说:“快点快点,不要害羞啊。”

    林秋颂内心乱糟糟的,她看着许霖安,问:“你先包扎还是我先。”

    林秋颂根本没学会包扎的方法,她觉得自己上去纯纯丢脸。

    许霖安忽视了一旁吴江梁嘟嘟囔囔的声音,挤眉弄眼的表情,回答:“随便,都行。”

    林秋颂说:“那你先吧。”

    她最后包扎完就可以直接下去了。

    许霖安说:“行。”

    许霖安上去随便拿了包绷带,林秋颂也找了个地蹲下。

    许霖安上手的时候尽量避免触碰到林秋颂的皮肤,林秋颂想了想自己被汗水浸透成条形码的刘海,忍不住叹气。

    许霖安学习能力不差,看了一遍就能学会,他给林秋颂包扎得很好,林秋颂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照了照,她看着脑袋上包扎好的绷带,她不知道等下能不能帮许霖安包扎的那么好 。

    黄教官一直看着许霖安包扎,看到成果,他赞赏道:“包扎得不错啊,小子。”

    听到教官的赞赏,其他的学生装作震惊,拖着声音发出“哇”的声音,连林秋颂都跟着说。

    许霖安听着林秋颂那一声隔绝出来的“哇”,觉得有些好笑。

    林秋颂收起镜子,问黄教官:“教官,可以解掉了吗?”

    黄教官点点头:“想解就解吧。”

    得到同意,林秋颂毫不犹豫地抬手扯掉了裹在脑袋上的绷带,她把绷带扔在一旁,拿起未开封的绷带,转过身看着许霖安:“我开始了。”

    “嗯。”

    许霖安坐下来,林秋颂深呼出一口气,用手扯开绷带包装。

    林秋颂的手就在许霖安脑袋旁边,许霖安抬眼看着她的手,皮肤白净,手手背还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用力的时候还有凸起的青筋。

    林秋颂拿着绷带,拉出一截,就凭着记忆往许霖安的脑袋上绕。

    *

    过了几分钟后,一坨松松垮垮的绷带在许霖安的脑袋上呈现出来。

    班里又重新爆发出笑声,属吴江梁笑得最大声:“再厚点就是懒洋洋了。”

    对于明晃晃的嘲笑,林秋颂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底气不足地小声说了句:“也还好,也没有很丑吧。”又厚着脸皮向许霖安问道:“你觉得呢?”企图从许霖安嘴里听到个“还行”的话语。

    许霖安扯了扯绷带,发现这个绷带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扯散。他也听到吴江梁说的话,面对林秋颂的问题,他沉默了几秒,还是对林秋颂作出了全场最高的评价,“还行。”

    林秋颂满意的点点头,选择逃避现实,“我就说嘛。”

    “……”

    林秋颂又转头问黄教官:“教官,现在我可以下去了吗?”

    黄教官说:“可以。”

    林秋颂轻松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后,她问都佳:“你觉得咋样。”

    都佳诚实回答:“包扎的像屎。”

    林秋颂笑骂道:“去你的。”

    *

    军训结束后,林秋颂和都佳拿了水杯就打算去饭堂吃饭了。

    晚上的时间不用军训,所有人上教室自习。

    林秋颂和都佳的动作一向是慢慢悠悠的,吃完饭,回宿舍洗完澡出来后只剩半小时就要上课了,她们还不忘去吹个头发,回来再护肤。

    林秋颂和都佳吹干头发回来,林秋颂把两人的衣服塞进洗衣袋里,都佳坐在床上抹开水乳,看着林秋颂,夸赞道 :“哇塞,颂颂,你这样看好温柔!”

    林秋颂正弯腰收拾床上的乱成一团衣服,听到这句夸奖,笑出声来,“有点吧,哈哈。”

    她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没梳,有些杂乱,白净的皮肤被太阳晒黑了点,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给人的感觉很乖巧。

    都佳又想起了和林秋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林秋颂也是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只不过是另一套。

    都佳很快陷入回忆里,就保持着刚才坐在床上的姿势,出神的盯着林秋颂看。

    都佳和林秋颂是通过共同朋友认识的,一见面都佳就觉得林秋颂好乖,感觉是那种乖乖听父母话的女孩。

    她开始对林秋颂感兴趣,想跟林秋颂交朋友。

    后来她跟林秋颂见多了聊多了,关系也自然而然熟了,林秋颂也开始跟都佳讲了不少自己的事情。

    那时候都佳才懂得林秋颂刚初一就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症。

    林秋颂确实算乖乖女,但她骨子里也埋着不少的叛逆。

    她跟都佳讲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成长环境,全程用的是一种很平静的语气,仿佛这些事不是她亲身经历的,而是随便从电视剧里找的故事。

    她在林父面前,不说脏话,不玩游戏,在十点钟准时入眠,连手机都要每天上交检查,出去一下都要向林父报备,在家的每一分钟都要在客厅里受着监控的监视。

    多少人能像她一样忍受着这种生活?

    面对林父强大的控制欲,林秋颂感到窒息,不止是控制欲,林父在林秋颂小学的时候没少家暴她,可能因为说了个“啥”字,可能是因为字写丑了点,也可能是因为林秋颂抄了作业的答案,就这么点理由,林秋颂就会得到一顿暴揍。

    被骂去死,晦气,被家暴,被赶出家门。

    林秋颂不仅没有得到父爱,也没有过得到母爱,父母早就离了婚,母亲在外地,很少来看她,可能也怕了林父这个人,她只会给林秋颂打钱,但那些钱林父肯定不会让林秋颂拿到,只会被他自己全部拿去赌博。

    在和母亲偶尔的一通电话里林秋颂要被林父逼着辱骂自己的亲生母亲,林秋颂哭着和母亲诉苦的时候,林母只会懦弱的劝她忍忍。

    林秋颂想不明白,明明妈妈比爸爸有钱得多,为什么妈妈不带走自己呢。

    在这种环境下,林秋颂病了,还病得不轻。

    林父并没有因此善待她,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一年里能让林秋颂喘息的时候,就是暑假,林秋颂暑假能去林母那边。

    林秋颂跟都佳说自己的内心所想。

    其实她渴望能在自己的身上纹下自己喜欢的纹身,她想在左耳打五个耳钉,也想抽烟,想跟喜欢的人谈个恋爱,接个吻,她有很多不能被满足的欲望,她突然觉得上床才可以满足自己的□□,她甚至还想过玩sm游戏。

    有次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毫不避讳地问她:“你觉得自己□□有变强吗?”

    林秋颂清楚答案,但是面对外人,哪怕是心理医生,她也有点害羞,她磕磕巴巴地说:“有点吧。”

    她的想法那么狂野,行为语言却又那么腼腆。

    她的性格时常忧郁时常活泼,她的内心那么坚强有时又那么脆弱,她那么渴望野性的事物却又那么乖巧。

    都佳觉得她这个人真是矛盾极了。

    *

    林秋颂背着身,叫了都佳好几声,都佳都没应,林秋颂转过身来才发现都佳在发呆。

    林秋颂又叫了都佳几声,都佳才回过神来。

    “啊,咋了?”

    林秋颂提醒她说:“快点穿鞋,上教室了。”

    都佳忙说:“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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