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想的？”理洋穿着一件被当成睡衣穿的长款T恤衫，站在镜子前吹头发，从镜里盯着坐床上发呆的新颜。
今天新颜休假，便打包了一些行李过来理洋的住处，由于时间太晚，她就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去。
“我很担心。”新颜说。
“我寻思，就商衍那臭脾气，应该也没有花心的可能。啥人能看上他啊。”理洋说。她终于将大律师的名字说对了。
“我的担心，既是对我自己，也是对他。”
“怎么说？”理洋盘腿坐到床上，顺手拿起旁边喝了一半的青提果茶。
“我觉得我们俩都不是彼此的理想型。”虽然家里没有一丁点儿关于白律师的东西——她今天美名其曰要收拾行李，到书房翻了好久，可一无所获——但是新颜能从商衍的描述里判断白律师是跟她不一样的人。虽然两人都把日子过得乱糟糟，但白律师一定是那种看着非常光鲜亮丽，英姿飒爽，带着TVB经典律政剧风格的女人。不管内心多么荒芜，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定会伪装坚强。而新颜，稀里糊涂没有一点遮掩，抱着条狗，满身泥巴，就这么在山上的停车场晃荡。她简单马虎到能被一眼看破。她还相信白律师在生活里一定也非常优雅，而她则在商衍面前翘着二郎腿吃螺蛳粉。
至于商衍，他跟尹蓁完全不一样，从性格到外貌。
“而且，白律师是会回来的，对吧？她孩子亲人都在国内。我看严润秋是不可能再回美国的。而她又那么爱孩子，毕业后肯定会回国。”新颜说，“到时候，商衍说不定要重新喜欢上她。”
“问题就在这里。他当初不应该跟你讲前女友事情，还讲得那么详细。”理洋思考半天，吸管都咬瘪了，“不过呢，你俩打个平手，你也跟他讲了尹赫的事情，不光尹赫，还来个尹蓁。他也担心你将来哪天跟兄弟俩之一跑了啊。没安全感的人是他，不是你。这么说，他出一，你出二，你赢了。”
“……”新颜哑口无言。
“而且什么叫理想型？你喜欢谁，谁就是理想型。而不是先给出个条条框框，非把人往里硬套，这叫削足适履，古人都总结了。退一万步，按照你的说法，尹蓁难道不是你的理想型吗？你不照样拒绝了。”理阳放下沁出冰水的果茶杯子，掏纸巾擦了擦手，“你的名字，妇女能顶半边天，管教山河换新颜。你啥时候拿出这种霸气来。喜欢就去试，别日后留个遗憾。哪个女的没跟前夫有个因缘瓜葛的。不喜欢就趁早抽身，精挑细选一下二婚对象。”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讲话了？”新颜有些不适应。按以往的经验，理洋会说好啊，不知道怎么办就先不管，船到桥头自然直。
理洋刷地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本写着“修炼情商”的书，“我妈说我社恐是因为没情商，所以给我报了个在线情商课。我去，那老师比我还社恐，全程背对摄像头讲课，没几分钟那腋下后背汗湿得跟刚犁了十亩地似的。”
“那他讲的到底好不好？”
“不知道。学员们都没情商嘛，自然不会听他讲课的。大家都在聊天群里灌水自爆八卦。”八卦看多了，自然就会分析了。理洋感叹一声，拉回话题，“爱情是盲目的，还是跟着感觉走吧。”
……
方恒跟老婆吃完午饭回来，发现商衍在二楼露台边的会议室。他推开玻璃门，看了眼时间，“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嗯。”商衍合上电脑，眼下黑眼圈有些深。手边还摆着一杯冰咖啡。
“你这出差半个月，怎么不赶紧回家休息去。”方恒索性走进会议室，一屁股坐到商衍对面，拿起桌上不知谁留下的半袋巧克力豆，抖出几颗丢进嘴里。
“新颜在收拾行李，我也刚好工作没忙完。”商衍垂眸喝咖啡。
方恒并不拆穿他，虽然用脚指头琢磨都能猜到商衍是看到新颜要离开所以心里难受。方恒还是觉得自己撮合的这桩婚事很配，奈何单相思是没有结果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感叹一声，伸了个懒腰，然后拍拍商衍的肩膀，离开办公室去睡午觉了。
初夏时节，窗外树木葱茏，蝉鸣阵阵。商衍走到落地窗边，望着远处出神。
而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美国号码。
号码归属地“美国”二字尖锐地刺痛了他的神经，以至于他愕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近一分钟后，电话自动挂断。
但是很快，几乎不到十秒的时间，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显示的是一个国内手机号码，没有姓名备注，但这串数字熟悉到他根本不用去记。
商衍突然跟活过来一般，逆着窗外的光迈开步伐。他在会议室里来回徘徊，窗外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出他焦躁的内心。他喉结滚动，伸手将手指深深掐进浓密的黑发里。
曾几何时，他曾经答应过那个女人，只要她打来的电话，他永远都会接听。而现在，这个他曾梦寐以求的电话终于打来了。那个女人做决定并不容易，而这个电话则意味着她已经考虑好一切——她不管了，她要他。
然而……
徘徊的商衍再次眼睁睁看着这个电话自动挂断。
他停下脚步，依旧看着桌上的手机。
半晌，他重新靠到落地窗上，背对阳光，松了一下领带。他的背影，显得疲惫而寂寥。
片刻后，电话第三次响起。依旧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这一次，商衍静静地看着反光的手机屏幕。他奔腾的心终于重归宁静。十几秒后，他主动伸手滑向了红色的拒接符号。而就在他手指落到屏幕的那一瞬间，电话也被另一段的那人挂断。
她懂了。
从此以后，她不会再打电话给他了。那个无论如何都会接听她来电的人，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而商衍，则很确信在新的生活里，自己要独自往前走。他拒绝了“曾经”，也没有把握住“当下”。他选择了踽踽独行。
他终于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