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小小的石英表里传来指针走动的声音。
俞黎渊把手腕凑到耳旁,细听手腕上那只石英表里传来的滴答声,目光突然落到地板上,而地面上,从窗外漏进来的阳光很细碎地铺了一地。
俞黎渊踩在阳光里,听着耳旁的滴答声,听了很久,虽然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很奇怪,但是俞黎渊却不以为意。其实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说不清那个声音像什么。但是他却觉得耳旁的滴答声和阳光一样,细碎却又坚定。
俞黎渊静静地听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把手放下来,重新看向窗外,窗外的树荫下走过抱着花的少年。
看到花,俞黎渊突然就想起来了,不久前,一个曾经的同学,告诉他慕景舟要结婚的消息。
然后又在那不久之后,俞黎渊就接到了慕景舟给他的请帖。
一想到慕景舟要结婚,俞黎渊心里便不是很好受,总是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俞黎渊并不想很提起慕景舟在自己心中的存在如何,很多时候都避而不谈,可他自己却深知慕景舟是扎在他心里的刺,每每想起,除了痛彻心扉 ,还有涌起无数的期待,即使期待都会落空。
再后来当他看到请柬上的女人的名字的时候,俞黎渊也魔怔了很久,请柬上笔迹清秀,写着陶晓晓,不是慕景舟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女生亲自写的。
那一秒,俞黎渊只能想到一个事情:原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啊 。
俞黎渊收回思绪,垂下眼眸,又低头看了落在地面上的阳光很久,而那些阳光的碎片仿佛是碎裂的记忆。
俞黎渊真的看了好久好久,直到柜台后的店主将咖啡递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
“谢谢。”俞黎渊接过袋子,付了钱,和其他同样买完东西的人一起走出门。
咖啡屋外是似火的骄阳,炙烤着这座城市。
似乎这座城市的夏天也是随着阳光从树荫间的蝉鸣里长出来的。
回公司的路上,因为俞黎渊有些头晕,所以俞黎渊走得有些慢,那条林荫路在突然之间似乎变得很长,而俞黎渊感觉自己似乎要走到春秋冬夏的尽头。
走了一会儿,俞黎渊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俞黎渊就忍住难受的感觉,停在了路边。
在路边,俞黎渊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找出与慕景舟的聊天界面,点开,又在想了很久之后,狠下心,点下了删除好友。
就在他点下删除好友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淹没了俞黎渊。
俞黎渊无力承受这种难受的感觉,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他只感觉快要倒下去了。
但俞黎渊还是勉强凭借一旁的路灯稳住身形,等待眩晕感过去。
他又稍稍缓解了一会儿,那阵眩晕感终于过去了,俞黎渊慢慢地睁开眼,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便利店的货架。
俞黎渊不免有些震惊,他记得他明明在路旁等。他又仔细辨认了一会,俞黎渊才认出了那是曾经他所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俞黎渊又吃了一惊。
装咖啡的袋子还提在手里,仍可以感受到咖啡杯上的热度,这让他有种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的错觉。
俞黎渊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
但俞黎渊拿起手机后,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让他终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的时间为六年前的时间,也就是自己十七岁的时候。
此时的便利店里并没有很多人,俞黎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还不是下课的时候,学校的下课铃声还没有响,而俞黎渊也借着东西遮掩,躲在货架后面消化着这个惊人的现实。
俞黎渊也不知道躲了多久,还没有明白这一切是哪个知其所以然,却远远地听到了学校的下课铃声。
突然喧闹的人声就从校园里传出来了,遮盖住同样喧闹的蝉鸣。
俞黎渊开始拼命地回忆自己的过去,那个时候,自己和慕景舟总喜欢跑到这个便利店里买东西。
正这样想着,俞黎渊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清亮的嗓音:“老板,要两瓶酸奶。”
俞黎渊浑身一个激灵,这个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了,是慕景舟的声音,是十八岁的慕景舟的声音。
俞黎渊攥紧了手中的袋子,转身去看身后的人。
站在柜台前的少年身着灰白相间的校服,柜台上是两瓶酸奶,少年正要结账,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偏着头看向另一旁站着的俞黎渊。
俞黎渊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仍然还是二十四岁的模样。
如今的他们相差六岁,那一眼仿佛是隔着六年对视。
慕景舟仔细地打量了站在货架前的俞黎渊很久。
店里的几人都很沉默,很快,慕景舟就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重新看向坐在柜台后面的店主。
“多少?”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店里响起。
老板伸手比了一个手势,然后慕景舟点点头,把钱付过后就走出了便利店。
俞黎渊见慕景舟带着东西走了,也随便从货架上拿过一包薄荷糖,走到柜台前付钱。
俞黎渊拿好东西走出便利店,只感觉整个人马上又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
街道两旁的蓝花楹树枝叶繁盛,俞黎渊一抬头就看见了树荫下的少年,少年一直在看他。
对上慕景舟的目光,俞黎渊心里一惊,但还是对慕景舟点头示意。
慕景舟似乎是吃了一惊,好像有些犹豫,俞黎渊没有继续往前走,停在树荫下,看着面前的慕景舟。
阳光从树枝之间的缝隙里透下,仿佛真的可以拉长他们之间的时间,但不知道要将时间延长到多少年之后的未来。
可俞黎渊不敢妄想他们的未来。
对视良久,慕景舟终于慢慢地向俞黎渊走来。
慕景舟的声音在俞黎渊耳旁响起:“你是谁?”
“我是——”俞黎渊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耳垂,正打算随便编一个,又听到了慕景舟的声音。
“算了,我只是觉得你像一个人而已。”慕景舟看着他说,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呵呵……哦,我知道……”俞黎渊很心虚,把头转到一边,不敢去看慕景舟的眼睛。
俞黎渊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庆幸慕景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慕景舟又继续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说:“我叫慕景舟。”
俞黎渊又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慕景舟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告诉一个对于慕景舟来说还是陌生人的人。
“额……你好,我叫——”俞黎渊停了一会,然后继续说,“黎邈。”
“哦。”慕景舟点点头,看他的表情……显得似乎是有些失望。
俞黎渊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见到慕景舟,还是为他们的现实感到悲哀。
慕景舟心里没有那个把他深藏在心里的俞黎渊。
两个人之间又是只剩下不可避免的沉默。
“给,把这个给你。”很久之后,俞黎渊主动打破沉默,把手里的咖啡和薄荷糖递给慕景舟。
咖啡还是温热的,薄荷糖也是清新的红西柚味。
慕景舟看了眼前的俞黎渊很久,然后接过俞黎渊手里面的东西,并说了一声谢谢。
俞黎渊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树荫下目送自己离开的慕景舟。
俞黎渊走得很快,仿佛想要永远地逃离这个有慕景舟的夏天。
他能感受到慕景舟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饱含自己无法描述的情绪。
他不敢告诉慕景舟自己真正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十七岁的自己仍然还在慕景舟身边。
满腔悲伤无从说起,俞黎渊走过一个转角,在一棵树下停下,眼前是来往不绝的车辆和行人。
夏日的午后里,那些人都行色匆匆,仿佛也无数次穿过夏天。
俞黎渊看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抬起头,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感受洒落在身上的阳光。
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虽然他不是很想,但是也很庆幸,自己还可以遇见十八岁的慕景舟。
就跟第一次遇见一样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