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阴沉,屋外飘着毛毛细雨,寒风从大敞开的房门呼啦呼啦地往内涌。挂在门口的白布被雨淋湿,随着风焉耷耷地飘扬。

    方云遥穿着单薄的白裙跪在灵堂之中,她别在耳边的白花已经略微泛黄。这是丈夫去世的第三日,而丈夫离开之后方云遥就一直落泪,眼睛红肿得几乎不能见人。

    她的指尖被冻得发红,可方云遥似乎没有知觉般,只是麻木地将黄纸扔入火盆之中。无论换谁瞧见,都会说她对丈夫情深意重。

    吊唁之人烧纸上香,随后便会离开去往另一间房。灵堂之中又剩下方云遥一人,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冰凉的手藏进宽大的袖子中。

    方云遥与丈夫是在两月前成婚。

    她的丈夫是这一带的富商之子,只是可惜他们一家都命薄。丈夫的父母早早去世,而丈夫婚后身体也是越来越差,直到几日前再也撑不下去,倒在了她的怀中。

    他没有子嗣,旁系亲属也早早断了个干净。如今他人走了,只将偌大的府邸和家财万贯留给了她。方云遥轻声叹息,随后又接着将黄纸扔进火盆。

    屋外的雨势渐大,她听见雨珠打在屋檐上发出劈里啪啦的清脆声响。方云遥最喜欢落雨的天气,对她来说,只有落雨的日子才属于她自己。

    雨声渐响又变了调,方云遥知道,这是有人撑着伞来了。她对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最是敏锐,也最是厌烦。

    她的眼睛开始发酸,泪水静悄悄地涌落,砸在白净的衣服上。风吹得更急,她膝盖有些发酸,整个人摇摇欲坠。

    方云遥听见来者收伞的声响,她正想转头与那人招呼,却突然听见熟悉得让她头皮发麻的音色。

    “遥娘?”

    方云遥扔黄纸的手突然顿住,她整个人似乎都被定住身形。火焰不断地吞噬黄纸,直到它触碰到她的指尖,方云遥才突然缓过神来,猛地将手收回。

    见她没有反应,那人轻笑道:“好久不见啊,遥娘。”

    那人的声音离方云遥更近了,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湿润的青草气息。可是方云遥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仿佛他是飘来她的身边。

    不可能是兰知勉。方云遥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可能是他,几月前是她解决了他。他早就死了,完完全全地死了。

    方云遥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来人。可随后她的眼神变得很惊恐,嘴唇也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人与兰知勉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眼角的泪痣都丝毫不差。

    怎么可能呢……兰知勉明明早死了。

    方云遥如置冰窖,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止不住地发颤。

    兰知勉似乎没看出方云遥的惊恐,他只是轻轻地笑着,随后伸手抚上方云遥的脸。

    “不高兴吗,遥娘?”兰知勉冰凉的手缓缓滑落到方云遥的脖间,“我回来了。”

    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可是声音阴冷得像是藏在暗处的、滑腻的蛇。

    方云遥半晌才缓缓吐出他的名字:“兰知勉……”

    “是我,是我。”兰知勉的手指摩挲着方云遥的后颈,拇指在她耳后徘徊,“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遥娘?”

    方云遥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眼前的兰知勉,是人是鬼?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我。你若是想我……”兰知勉俯身靠近方云遥,满意地瞧见她眼底的害怕后,他转头看向灵堂上的灵牌,“就不会嫁给他了,甚至还是在我尸骨未寒之时。”

    “夫人。”

    方云遥听见侍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突然回过神来,随后慌忙抬手将兰知勉的手扯下来。这时她才更明显地感觉到,兰知勉的手其实冷得可怕。

    方云遥站起身想要往屋外跑去,然而兰知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坐在地。

    兰知勉冰冷的双手紧紧掌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自己。

    他笑意盈盈,声音温柔得如爱人间低喃:“你在怕什么,嗯?怕她瞧见你死去的前夫,还是怕她知道你亲手杀了两任丈夫?”

    “疯子!”

    方云遥用力推开他,自己却身形不稳地跌躺在地。她跪得太久,乍一下摔倒让她脑袋昏昏沉沉。

    “夫人,您怎么了!”

    被侍女扶起来时,方云遥连忙抬头打量灵堂的四周,可哪里还有兰知勉的身影。

    是她产生幻觉了吗?

    瞧见侍女担心的神情,方云遥轻轻摇头:“我没事。”

    就在方云遥准备将这事抛之脑后时,侍女忽然惊呼道:“夫人!您的手怎么了?”

    方云遥垂头看去,才发现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紧紧缠住而留下的。

    是被兰知勉握住的地方。方云遥相信方才那一切不是幻觉了。她轻声问道:“丛绿,方才有客来灵堂吗?”

    丛绿虽然疑惑夫人为何会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有。好像是老爷以前的江湖好友。”

    方云遥没再应声,她心仍然跳得很快。

    她倒不知道,兰知勉竟还是亡夫的好友。

    兰知勉。

    兰知勉。

    兰知勉……

    竟然成了鬼也不肯放过她。

    白日里的绵绵细雨在夜里倏地变大,四周全是雨砸在树叶上的劈里啪啦声。泥泞的地上溅起白蒙蒙的雨雾,树林里就像是拢上一层缥缈的白纱。

    方云遥穿着蓑衣,手握铁铲在林中灵活地穿梭。她的衣摆已经完全被浸湿,也沾上了肮脏的泥土。可是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是匆忙忙地拨开草丛不断往里面走。

    如果与前几日一般,方云遥此时应该待在灵堂给她的亡夫守夜。

    可是今日她心神不安宁,有些事情她必须亲自确认。于是她谎称身体不适,要回屋躺下休息。丛绿说要请大夫她也直接拒绝了。

    越往里走林子越发阴森,下雨天让本就不平坦的路更加难行。方云遥突然被一根如树藤般的东西绊了脚,随后直直摔在了地上,就连脸上也沾满泥土。

    “装神弄鬼。”

    方云遥撑着铁铲借力站起身,简单地用衣袖擦了脸,继续往深处走去。

    森林深处已经彻底暗下来,方云遥只能勉强瞧清前方的路。耳边全是雨落的声音,她听不见其他动物的鸣声。林中枯败的叶子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方云遥踩在上面只觉得黏糊糊。

    终于来到目的地,方云遥深吸一口气,随后便用铁铲挖开湿软的泥土。越挖越深,方云遥也觉得浑身越来越冷。

    当初埋那么深吗?方云遥累得不行,可是她不敢停下来。雨势越发的大,她担心丛绿发现她不在府内。

    最后又是一铲子下去,她感觉铁铲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方云遥加快动作,最后终于瞧见了裹布的一角。她扔下铁铲,抿着唇不情愿地掀开裹布。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借着微弱的光,方云遥瞧清了兰知勉那张死白甚至已经腐败大半的脸。

    他死了,早就死了。方云遥忽地失力坐在地上,她不能再让兰知勉破坏她的生活了。

    方云遥摸着藏在怀中的药瓶,里面装着的药水可以腐蚀人的肉身。然而她摸索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只药瓶。

    “可恶。”

    方云遥忽然想到方才摔了一跤,药瓶应该掉在了来的路上。可如今森林一片漆黑,她能平安出去已是不错,又去何处寻那药瓶子。

    当初埋兰知勉时就不该心软留他全尸,竟让他成了恶鬼缠着自己。

    方云遥不甘心地盯着那具尸体,今夜没能将他毁掉,那她之后又要重新寻个机会。可是雨越落越大,她不能再待下去。

    心中一番争斗之后,方云遥认命地将泥土重新填回去。

    回屋的路上,方云遥脑袋中还在不断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兰知勉那张凄凉又恶心的脸。明明曾经她看见那张脸,总是止不住心动。

    她和兰知勉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要好,长大之后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婚。可婚后第二年,她却杀了她的丈夫,用他曾经送给她的定情簪子。

    方云遥从后门偷偷回到了府内,她满身泥泞,瞧起来狼狈不堪。她静悄悄地走进盥洗房,这里平常只有她使用,不会再来其他人。

    温热的水流冲走了方云遥身上的疲倦,她侧靠在浴池之中昏昏欲睡,然而下一瞬她耳边突然传来水声。方云遥猛地睁开眼睛,可是盥洗室中没有任何人。

    方云遥猛地站起身,扯过搭在一旁的衣服裹在身上。她方才没有听错,是水声,有人下水的声音。

    沾满水珠的身体开始泛凉,方云遥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稳住呼吸,从浴池中离开。

    可方云遥并没有着急远离浴池,反而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水面。可出乎她的意料,没有任何事物从水中浮起来,仿佛刚才的水声又是她的幻觉。

    “兰知勉,是你吗。”

    方云遥觉得自己疯了,才会觉得是兰知勉来到了盥洗房。但如果他真的成了恶鬼,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一想到这里,方云遥心里就像是堵了团棉花,她恨不得再杀一遍兰知勉。

    等了许久,方云遥没有再听见古怪的声音,她走到镜子前准备涂抹香膏。可就在这时,她又听见声响了,就像是谁又从浴池中站起来,身上的水珠掉落砸在水面。

    方云遥没有回头看,因为她透过镜子已经瞧见斜躺在矮榻上的那抹黑影。是兰知勉,真的是兰知勉……方云遥恨得紧咬牙关,他甚至还在对着自己笑。

    “遥娘。”只是眨眼间,那抹黑影又突然出现在方云遥的身后。

    方云遥心跳停了一瞬,浑身瞬时发凉。她同镜中的兰知勉对上视线。那人眼神阴沉沉地盯着她,但面上却带着温柔的笑。

    他一手触上方云遥的耳垂,另一只手夺过香膏,体贴道:“遥娘,我来帮你涂香膏。”

    冰冷的触感从耳垂慢慢下滑,一路来到她的脖间。方云遥感觉到兰知勉握着她脖子的手渐渐用力,一度让她以为他想掐死她。

    可也不知道兰知勉究竟做了什么,方云遥感觉自己被紧紧压迫着,竟然没有丝毫气力反抗。

    兰知勉埋头轻嗅道:“遥娘,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方云遥终于可以动弹,她伸手想要将兰知勉的手扯下来,可是无济于事。反而让兰知勉环在她腰间的手更加用力,似乎要将她整个人融进他怀中。

    “遥娘,地下好冷。”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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