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遥察觉到不对劲是在宝灵寺那晚，当她清醒时，她明显感觉到脚踝上缠有滑腻的东西。

    而且这种古怪的感觉已经伴随了她几个夜晚。

    不管是夜里惊醒还是白日行事，方云遥都能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自那时起，她便猜测是兰知勉在她身边徘徊。但她从未怀疑过，兰知勉不是鬼。

    直到宝灵寺那晚，她瞧见如藤蔓之物从床上滑落钻回兰知勉的身体之中。她开始怀疑，恶鬼的身体能够诞生甚至操纵那些树藤吗？

    而待兰知勉离开之后，方云遥一夜未眠，她在思索兰知勉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纠缠她许久，直到她的视线落在地上尚未干涸的血珠，她才忽然醒悟，这世上既然有鬼，怎么会没有妖呢。

    兰知勉成‘鬼’回来寻她的第二晚，那些藤蔓也从门缝钻入了她的房间，甚至还试图触碰她的脚尖。

    但那时天色昏暗，她又一心惧意，便以为那是所谓鬼气化成的黑雾。而她回想起来，那就是藤蔓，从兰知勉身上蔓延而出的藤蔓。

    后来道士之话也让方云遥坚定自己的想法——兰知勉是妖，不是鬼。

    道士只会驱鬼，不会降妖。但他身上有好友留下的防妖之物，便留给了方云遥。

    一是方云遥如今带在手腕上的银珠链，二是能伤妖的药粉。

    而方云遥把药粉交给丛绿，叮嘱她将其抹在刀刃之上，第二日梳妆时在交给她。

    今日她冒险来至旧居，也不过是想要验实兰知勉的真实身份。但如今瞧见那些树藤很快将兰知勉的伤口复原，方云遥开始好奇，那夜坟中的尸体，难不成也是兰知勉用妖术幻化而成？

    方云遥眼神紧紧落在兰知勉身上，视线从他的额前缓缓下滑落到脖间。完整、白净……丝毫没有腐烂的痕迹，实在太可惜了。

    “林中的尸体，原是你的蒙眼之术？”

    “那个啊……”兰知勉手支在下颌思索道，“我本以为你会被吓到离开，谁料你还是将坟挖开了。但我当然不能让你瞧见空空荡荡的坟墓，所以那一幕你很喜欢？”

    他时时刻刻盯着方云遥，没有错过她打量自己时眼中的不满。仿佛她满意的不是如今好端端着的自己，而是断手断脚、半身腐烂的兰知勉。

    “吓到我？”方云遥轻笑一声。

    在瞧见兰知勉的那一刻，她的确害怕、恐惧。可在那之后，填满她内心的是再次杀了兰知勉。最好让他死得干净，连轮回都不可再入。

    方云遥握在手中的短刃还在不断滴血，她拿出手帕将它擦干净：“一直都是你在装神弄鬼。”

    “倒也不是。至少那夜你在林中摔倒可不是我所为。”

    藤蔓卷着一只药瓶缓缓递到兰知勉面前，他伸手接过，轻声道：“但我捡到了你遗落在林中的药瓶。遥娘，那夜你想用这个瓶子对我做什么呢？”

    兰知勉的声音轻又柔，想要哄着方云遥将答案说出来。

    可方云遥怎会吃他那一套，她嘲弄道：“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兰知勉轻轻叹息，随后将瓶中的药液全全倒在地上。而原本在地上蠕动的树藤瞬时离开，几息间，地上便出现腐蚀的痕迹。若是这药落到人的身上，怕是能化白骨。

    “这真的会很疼啊，遥娘。”

    方云遥盯着地上的痕迹。听了兰知勉的话，她心里觉得更加可惜。这药就该落到兰知勉的身上，哪怕不能直接将他杀死，也能让他疼上一阵子。

    她抬头盯着兰知勉的眼睛：“兰知勉，你为何成了妖？”

    “这真是个好问题。”兰知勉笑意盈盈，“遥娘若是想知道，那便主动来探寻吧。我时时刻刻都等着你。”

    话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屋中，而窗外的天色也在一瞬间放晴。

    方云遥垂眸看向染着兰知勉鲜血的手帕，随后紧紧握成一团，仿佛它就是兰知勉的化身。

    她将手帕藏进袖中，视线在腐蚀地板上顿了几瞬，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旧居。

    回府后，方云遥第一件事便是去寻管家，她要将府上的树全部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