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是卯时天未亮时离府的,皇上派他秘密前往应州探察,这一去便是十天半个月。
他没有告诉江鸢,往日两人都不曾过问,一直都是各过各的。只是这次出发时,他却交待身边的嬷嬷好好照看夫人。
江鸢在他出发之时偷偷跟着。
上一世是慕景离去一个月后,她才知道这个秘密出行,那次慕景中了毒箭险些丧命。
那是外疆人的下一任的领主策划的,上一世最后的大火也是他策划的。
这几日江鸢一直在排查,上一世大火的时候她隐约闻到了一股迷香,果然是外疆皇室特有的迷香。
那迷香可以让武功高强的人身体无力,无法使出武功。
若不是迷香,上一世两人也不会葬身火海。
....
江鸢骑着一匹小马,必定不及慕景上好的马,她晚了两日才赶到了应州的城门外。
眼看天色渐暗,江鸢只能寻郊外的小客栈。
小二领着江鸢去到马棚,里面的马匹却格外多。
江鸢心细,立即认出是较为上好的马匹,然而却不是慕景一行人的马。
马匹格外粗壮,更像是训练的战马。
“小二,不曾想这小小的村镇,竟然也有这么多客人?想必今日忙不过来吧?”江鸢试探性地问道。
小二笑了笑,“倒也不忙,这一行人住在这七八天了,每日只是帮马儿喂喂饭,收拾收拾房间。”
江鸢:“七八天?那想必这儿景色非常好,倒是推荐这的好去处。”
小二摸了摸头,拉着江鸢到一旁低声说:“这一行人可奇怪了,这么多天一直就留在屋内,看着倒像是北境边缘的人,我还是提醒客官尽量不要靠近这群人,特别晚上还是早早歇息吧。”
江鸢眉毛一挑,打趣说道:“既然怎么危险,怎么还敢待在这?”
小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江鸢早早地熄了灯,直接睡在床榻上。
一阵异样的香味传进房间。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鸢睁开双眼,那迷香她早有防备。
而后轻轻地走出客房,每一见客房都熄了蜡烛,而楼下小二也睡倒在桌子上。
于是她到马棚里察看,果然白日看到上好的马匹都不见了。
她赶紧牵出自己的马儿,小心地沿着地上的蹄印前行,同时一手握住腰间携带的配剑。
一路沿着山边的小路,江鸢隐约发现前面的动静,赶紧把自己的马儿牵到巨石后面用草堆遮掩。
而后自己悄悄的跟着后面。
她身着轻便的男装,嘴角边糊上了胡子,顺手编织了一个草环戴在头上。
远处一行人似乎在与另一边处人交谈,后面是几辆载物的马车。
两批人交流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了。
江鸢等了许久,才确定他们走远后才到方才停马车的地方察看。
山路石沙多,却依然被压出深深的车痕。
客栈是不能回去了,幸而她夜里把自己的马儿掩盖起来,那一行人应该不会发现。
她牵着小马儿沿着山脚下绕道而行,这离应州走个七八里路就能能到。
天色昏暗,将亮未亮。
江鸢一路下来都是小心谨慎。
不曾想下一秒一把剑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上。
剑锋散发着凉意。
江鸢屏住呼吸,一脸冷静沉着,“钱我有,给你便是。”
山间小路有盗匪再正常不过,只要留点过路钱,也不至于闹出人命。
而手里握着迷香,若是此人非要来硬,防备之心还是要有的。
“钱?”男人声音略带沙哑,一股血腥味袭来。
身后的男人走到前面,江鸢这才看清竟然是慕景。
他眼神犀利如针,碎发下的眼尾泛着红丝,嘴角微微留着血迹。
显然慕景显然没认出男装的她。
慕景一手提着剑,一手却抚摸着胸口,鲜红的血从中流出。
他眉头紧锁,似乎忍着疼痛。
“这位大侠,你好想伤得不轻。”江鸢知道慕景并不会滥杀无辜,但此时的状态似乎不对劲,小心地试问:“小的帮你一下?”
慕景缓缓抬起头,眼底翻涌着阴狠的戾气,泛着幽冷的漆色,这是江鸢从未见过的一面。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杀了你?”慕景说完,目光扫视了周围。
江鸢:“小的只是路过此处,手无缚鸡之力,实非大侠的仇人。”
“大侠?”慕景冷着脸,似阴狠地讥笑。
江鸢:“阁下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必定是人中龙凤,绝非随意残害我这个无辜的路人。”
慕景嘴角微微一抽,“叫什么?”
“江...”
“江?”
江鸢噎了回去,差点就说成自个的名字,现如今她不想透露自己,因为解释不了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任谁也不会相信,世间竟然有扭转乾坤,让光阴倒流之说。
“江砚。笔墨纸砚的砚。”
“江砚?名字倒是好听。”
慕景收了手上的剑,把手搭在江鸢的肩膀上,一瞬间有点诧异,而后他手往下滑抓住江鸢的手臂。
“大侠,这...这是?”说话间江鸢这才发现,慕景的眼睛似乎看不清。
慕景:“带我到最近的镇上,别进城。”
江鸢:“好。”
慕景又道:“走小路。”
一路上,江鸢的左手臂被慕景紧紧握住,右手则牵着小马。
慕景的眼睛只能微微见个人影,“你是哪里的人?”
江鸢道:“隔壁镇的人,离这要翻三座山,家里的牛病了,耕不了田,听闻附近的镇上有名医,想给家里的牛讨点药治治。”
“哎对了,大侠的眼疾也赶紧找名医治治。”
慕景:“治牛和治人不一样。”
江鸢本来对自己的掐口胡言很是满意,听到这回答有点破不及防,“咳,我是说找治人的大夫。”
慕景并未回答,一手捂住着胸上的伤口,可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江鸢担心他的伤势,“大侠不如先包扎伤口再走吧。我帮你包扎。”
慕景直截了当拒绝,“不用了。”
江鸢:“为何?大侠不信任我。”
“不是。”
“那是?”
慕景:“已有家室,不能给外人看。”
江鸢闻言脸色微红,又说道:“都是男人,没什么的。”
慕景:“不行。”
这人还怪守男德的。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小道更是凹凸不平,枝叶遮挡着。
江鸢一边要牵制住马,另一边是要被半个瞎子牵制着,即使一段路也比平时走得更加艰难。
走了一小段,慕景微微竖起耳朵,“有人追来了。”
江鸢知道慕景常年征战,听力格外敏锐。
这样说想必是那群追杀他的人。
慕景单膝蹲在碎石遍布的地面上,微垂下颌,手指抚摸着地面上的沙石。
嘴里呢喃着,“西南方向。”
江鸢此时也静下心来,“需要我如何做?”
慕景:“调虎离山,把马放出去跑,只是...”
江鸢:“只是什么?”
“我已用过一次,他们不会上当的。更何况即使马跑出去也拖延不了多久。”慕景握紧拳头,眼睛又看不清,“你走吧,我不拖累你。”
江鸢:“那你呢?”
慕景闭着眼睛,虚弱地说道:“你就帮我找个草堆遮掩下,幸运的话我还能活过来,若是不幸——”
江鸢屏住呼吸,“不幸的话你要该如何?”
慕景无奈地撇笑,“不幸的话也就这样了。”
他的样子不像是不畏生死,而是整个人被抽取魂魄,毫无生机。
江鸢从未见过那个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少年将军竟然灰败如残烛。
他自小父母就死在战场上,唯一带着他的小叔也牺牲了,唯一就只有江鸢算得上亲人。
江鸢思及此有些难受,“那你的妻子还等你呢,若你发生不幸,她会很伤心的。”
慕景眼神黯淡,而后又自嘲地笑了笑,“她应该会好好寻一人家好好生活。”
江鸢愣了愣,二人一直是假装恩爱,慕景这样想也在理。
慕景突然握住江鸢的手,“你帮我告诉我妻子,书房里暗格里我已备好和离书,有了和离书也好讨人家,不至于被人嫌弃是寡妇难以脱身。带着我的令牌,到京城的将...”
话未说完,一群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下连江鸢也听见了。
二人屏住呼吸,慕景心如死灰,小声地说道:“你快走吧,他们要的只是我的命。”
江鸢掏出布袋里的小竹管,小声说道:“别担心,我有迷香,你在这等着。”
“你要做什么?连命都不要了?”慕景语气中带着怒气,可惜他的眼睛无法看清,连路都走不好。
江鸢拉着他躲到一棵树后边的草丛,顺便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给他做拐杖。
“我自有法子引开他,你好好在这等。”
慕景握紧树枝,从未觉得如此无力。
马蹄声自远及近,枯枝在践踏之后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江鸢附在一棵树边,看清大致四五个人。
几个人膀大腰圆,都人高马大,手里的剑发出刺眼的亮光。
他们挥着剑刃不断挑起旁边的杂草枝蔓,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那儿有匹马。”一人发现了江鸢的方向,马上告诉同伙。
五人骑着马慢慢地靠近。
江鸢咬了咬嘴唇,引线一扯,四五个爆竹筒纵然响起,吓得五个人连连后退。
而后一阵团雾散发出来。
“这是毒气。”为首的人捂住鼻子,却一副要揪出罪魁祸首的怒样,一股子拍马前进。
然而马只是走了几步,突然痛苦地哀叫,前腿高高抬起,几人也跟随着马背往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