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是今晚第一个赶到沃森顿府邸的外来者,休利特管家领着他匆匆就上了二楼,撞上了说悄悄话的三人。
“查理少爷,这是多纳休医生,这七八年来都是他在负责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健康。我是请他来看看爵士和夫人的。”
查理茫然地点点头,紧接着休利特又向那位医生介绍道:“这是查理·沃森顿,沃森顿爵士的独子。你可能没怎么见过他,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上学。”
多纳休医生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胖胖的身子,戴着圆圆的眼镜。他热切地上来跟查理握手,又哀伤地请他节哀,就冲冲地跟着管家往死者的房间去——那正是刚才布莱克进去的房间。
爱丽丝小声地问:“家庭医生也做法医的活吗?那他验尸的水平怎么样?”她对里面死者的死因有些疑虑,真希望不是被杀……
肯恩好像明白她的忧虑,白了她一眼,悄声说:“我想管家的意思是,他是自己人。”
爱丽丝不自觉地就往那间房门靠近,想偷听验尸进展,好在这次男仆没有阻拦他们。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死于火灾只需要检查鼻腔、口腔、咽喉是不是有烟灰,爵士夫妇确实是死于火灾,跟中尉不一样,中尉是先死去再被火烧了尸体……但是爵士夫妇离门口并不算远,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没能跑出去……从他们死亡的位置来看,他们距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想来是具有行动能力的。还有……两具尸体为什么搂抱在一起?”
里面寂静了一会,又听休利特管家答道:“你负责家里几乎所有人的身体健康,爵士夫人除外……我想你也听说过一些流言……事实上,正如流言所说的那样,夫人确实有一些精神上的毛病……”
休利特管家带着一些暗示继续说:“夫人一直都被限制在三楼活动,我们又都住在一楼,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爵士的卧室的……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他话风一转,又道:“不过夫人在这里……我想这是或许是因为她精神失常……”
多纳休医生赞同道:“哦……没错,没错。精神病人确实容易造成这样的……悲惨意外……也许她打翻了烛台而又待在这里不想出去,爵士不得不……唉……”
三人悄悄地离开了这里,爱丽丝听着休利特管家给医生的暗示,情绪复杂。她现在的疑问更多了——沃森顿中卫是先死亡,才被火烧成那样的,那他是怎么死的呢?
三人回到一楼,正各怀心事时,镇上的警官也来了。警官加上警员竟来了五位,爱丽丝看着这么多警官一下子紧张起来。
休利特管家立刻热切地将他们引至沙发上,并对查理介绍道:“这是哈罗德督察,他与你父亲是好朋友!”
他还背着警察们小声地在查理耳边说:“他的督查之位就是你父亲举荐的……”
爱丽丝::“……”更让人担心了好吗?
好在爱丽丝的担心是多余的。接下来,她茫然地看着休利特管家热切地招待督察和警长在大厅里和刚才看过尸体的多纳休医生喝茶,敲定了沃森顿家三个死者的死因。并哀伤地向查理至哀,督促管家先生尽快联系丧葬公司收敛尸体,他们一定按时参加爵士的葬礼等等。
爱丽丝精神放松了,房子里人来人往,动静不小,她竟然也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是你杀死了你父亲——”
爱丽丝耳边炸开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她睁开眼,天刚亮。沃森顿爵士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冲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她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太太,但现在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像个疯婆子一样冲沙发的查理竭力地尖叫:“是你——是你——你杀了你父亲——肯定是你杀了他!你骗不了我!你骗不了我!!!”
这大厅里的人可比昨晚多多了,人们都在忙碌自己的事,但无一例外,现在大家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瞟了过来,看向这对姑侄。
一个晚上,两起火灾,烧死了这家里的三个大人,仅仅留下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在这个还算祥和的小镇,可是几十年都不会遇到一次的大新闻。人们脑子里不知道已经脑补出多少出家庭伦理、爱恨情仇的大戏。现在,死者的亲妹妹,指控这家的唯一继承人是凶手——
查理看上去也受了不小惊吓,他微张着嘴,被他姑妈像小鸡仔一样扯着衣服,不知所措。但好在也不需要他解释什么了,因为门口又匆匆进来了一个男人,立刻招呼旁人将姑侄两人分开。这个男人爱丽丝见过,是查理的姑父菲尔先生。
“别理她,查理,你姑妈她一听说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就变得有些癫狂,你父亲是她很重要的亲人,希望你……谅解一下她。”菲尔先生话这么说着,但很明显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妻子,也不是很在意他侄儿,他目光在屋子里寻来寻去,“查理,科里呢?我听说他也在这里。”
查理往沙发旁边看来,睡在上面的不止爱丽丝一个,还有昨晚那个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小男孩。
“科里!”菲尔先生奔过来抱起睡眼惺忪的孩子,欣喜若狂,“我的好儿子,看见你安好真的是太好了,爸爸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跟你分开!”
“啊——”查理姑妈又爆发出猛烈的尖叫声,大家刚刚从她那里扯开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这个女人惊恐地看着她儿子:“他怎么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你这个魔鬼——你跑出来杀了你父亲,你还把我儿子偷了出来——”这个女人更癫狂地扑上去对查理一顿撕扯,刚松开仆人又连忙冲上来拉开她。待众人勉强隔开了她和查理后,她又朝抱着儿子的丈夫冲去:“科里应该继续治病……他不该被在外面……”
她丈夫的脸色厌恶又不耐烦,他示意仆人们继续按住她,试图心平气和地沟通:“莎拉,孩子们都很健康,他们看上去只是缺少阳光和运动……”
“你不懂!”莎拉被好几个人绑住手脚,但依旧竭力嘶地大喊,“那是流传在我们家族血脉里的诅咒,只有常年的治疗才能康复。科里,不要害怕,妈妈小时候也得过那种病,我能从二楼一下子跳进后花园里,但我现在痊愈了。看,妈妈现在与正常人无异,你只需要在那里关上几年……”
“我看你是疯了!!从来没有哪个母亲非说自己健康的孩子有病!!!”菲尔先生怒吼着打断她的话,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医生!多纳休医生!能给我夫人打上一针安定吗?我猜是她的狂躁症和臆想症又发作了。”
像是为了取信周围的人,他又解释说:“她小时候就有这种病。病得可不轻,据说还让一个女孩从楼顶摔了下去,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因此她被关在疗养院里治疗了好几年,大家以为她好了……”
菲尔先生目光森冷地盯着他妻子:“现在看来,她哥哥的死亡刺激得她……旧病复发了。”
多纳休医生带着药箱匆匆忙忙挤过人群,来到被死死按在沙发上的莎拉姑妈面前,慌手慌脚地给她扎了一针。
莎拉姑妈被扎了两针之后,没多久就安详地睡了过去,据说她还被用布条绑在了床上。她丈夫则抱着儿子,跟医生攀谈着,讨论哪里的精神病院环境更好,医术更为高超,商量着送妻子去一家好的精神病院治疗的可能性。
爱丽丝听着这些打了个冷噤。哈金斯夫人也曾经试图送他们去精神病院,但哈金斯夫人可比这个人开明多了,起码还会叫专业人士来对他们进行检查。而这个男人只要愿意出钱,就可以轻松地将他那没有疯病的妻子关进去。
他的妻子当然没疯,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曾经是一名巫师,但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明显没有去安格拉缇上学过……她彻底失去了她的魔法,连学校都找不到她!
他们身体里与生俱来的魔法竟然是可以被剥夺的!!
莎拉姑妈作为孩子时因为体内的魔法力量被当做有病,被家里的大人囚禁了起来。而现在——在她彻底相信了魔法力量是病的那一套说辞后,她又因为想将她儿子关起来,而被她丈夫当作疯女人,要送到精神病院去囚禁起来。
说到疯女人,爱丽丝又想起了查理的母亲,听苏珊娜的猜测,她因为是个疯子被沃森顿爵士关了起来,那个时候,他们以为有病的是爵士夫人,并且可能将病情遗传给了儿子……可现在看来,如果巫师是一种病,那将病传给查理的是沃森顿爵士才对!
那被关起来的爵士夫人……
爱丽丝拢紧了胳膊,她感觉到了浓厚的恶意。这居然不是她的错觉,因为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双嫉恨、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