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垂头抹了抹脸上哗啦啦的雨水,没好气的说:“你只需要对着屋顶放魔法就行了!你想造成洪涝吗?”
爱丽丝不服气:“只有起火的房子上空在下雨,你觉得这合理吗?你把前院的人都当瞎子吗?”
两人争吵不休时,查理捅了捅他们: “嘿,动静太大了,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屋子转角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群人。就算隔着暴雨和黑夜,好像也能看见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肯恩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说:“你现在倒是不害怕学校开除你了。”
爱丽丝紧闭着眼睛,防止雨水渗进眼睛里去,被迫冷静地回答道:“我又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我在灭火耶,学校应该给我一个见义勇为的表彰。”
“表彰?你在做什么美梦?!”
三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陌生男声。他们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头戴一顶圆形的高丝绸礼帽,白头发,长着一张长脸的中年男人。他单手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魔杖。雨水绕过他流进地下,没有打湿他哪怕一片袍角。
“我真恨不得魔法部一到暑假就把你们这些孩子送到寂静塔关两个月,等到开学再直接拉回学校,省得每年暑假我们的工作量都要巨增,不停地给你们这些事故制造机擦屁股!!!”
男人边说话边提着魔杖对他们指指点点,魔杖头发着亮光,起照明作用的蓝宝石时不时就捅到他们眼前来——打人一定很痛。
“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们知道这座岛发生了什么?现在这座岛上正在经历有史以来破坏最大的战争!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房子被炸垮!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战争死去。而我们——每天都要加八个小时的班!这里面有多少加班都是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搞出来的!”
“先生——”爱丽丝不满地叫了起来,“查理家的房子着火了。这里是乡下,都没有消防局来灭火,我们不做点什么要怎么办呢?眼睁睁地看着火将整栋屋子都烧掉吗?”
而且她还怀疑那屋子里有人,可她不敢说,万一这真是查理放的火——
中年巫师眼睛在三个人被水洗着的脸上盯来盯去,最后盯住了查理:“我实在是不明白,这里明明有一个成年了的巫师,灭火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一个未成年巫师出手呢?”
“那当然是因为他——”爱丽丝被囚禁的委屈一下涌上来了,比他们更惨的当然是查理,他被关了好多年呢。她正想诉说一下苦楚,以及他们对查理魔法能力现状的怀疑。可有人在后面狠狠地掐了她一下,她立刻反应过来,查理是最先跑回这座宅邸的人,这房子的火说不定就是他放的,动机当然就是他被他父亲关在了一座能够剥夺巫师魔法能力的塔里,因而心生怨恨……于是她下意识地改口了:“……他不会。”
“不会?没想到有成年人能接受这样的侮辱。”中年巫师的目光盯着查理,讥讽道:“太棒了,让我看看,那你一定没给我们添过麻烦吧!”
说着,他就放下怀里的小孩,从衣服内衬里掏出了几张纸浏览了几眼,又看了看查理,语气变得古怪起来:“查理·沃森顿,还真是……个……安分的孩子……你父母一定教育有方!”
三人沉默无语,外人无意中说出来的话最伤人心。
“而你——”中年巫师手上的纸翻过一页,“爱丽丝·安德森,真是劣迹斑斑,去年暑假才警告过你一次……”
“……哇,居然是你!”中年巫师紧盯着纸页,他的话里透出惊讶和不可思议,他仔细打量被雨水冲洗着的爱丽丝:“当年我和同事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变形术天才,没想到一下子过去了这么多年,你都从一个小女孩长到这到大了。”
接着,他感叹时间流逝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很生气:“而我,这么多年除了转正之外,只升过一次职!!!”
爱丽丝和肯恩都非常惊讶:
“你认识我?”
“你认识她?”
三人不约而同都凑头过去,想瞧瞧那纸上都写了什么。但中年巫师很警惕地收了起来:“还想偷看!你们的礼貌和教养呢?”
爱丽丝长长的伸着脖子靠近中年巫师身边,她的头一下子就不淋雨了,她厚脸皮地说:“我们只是想躲一躲雨,先生,如果你能帮一帮我们……”我也不想靠你这么近的。
中年巫师怒道:“蠢货,你的脑子呢?这是你的魔法。”
爱丽丝无语地心想,我怎么敢当着你的面使用魔法呢?但既然这个像是魔法部职员的人都这么说了,爱丽丝便毫不顾忌地开始挥动魔杖。她调节着乌云的大小,将所有人都从暴雨中拯救出来,让乌云只停留在燃烧的房子上面。
中年巫师看着她的动作,还指挥道:“将乌云再降低一点,移到室内去。先浇灭二楼的火焰,再浇灭三楼的。”
“先生,我以为这是你的工作。”
“托你们的福,我现在正在加班!”
爱丽丝:“……”
爱丽丝任劳任怨地完成着灭火的工作,但远处的围观人群却受不了了。他们忙碌了一天,早已经睡下了,但宅子里突然起了大火。他们为了救火忙前忙后但没起什么作用,只好跑到院子里躲避火灾,却又看见后院传来奇怪的异象。他们那并不熟悉的小主人查理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和孤儿院的两个孩子一起,其中那个女孩举着一根奇怪的手杖,那手杖源源不断地往天空吐着灰色的雾气,遮蔽了这原本还能看见星月的天空,随后,瓢泼大雨就将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再后来,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抱着科里少爷的陌生男人,他好像不受雨水的侵袭。他手上举着奇怪的发光物,托那个灯光的福,他们清晰地看见那个女孩又举起了那根长手杖,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居然就肉眼可见地缩小成了一小块,穿过房顶,对燃烧的室内下雨!
一个女仆率先尖叫了一声,人群顿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看,这就是你们给我制造的工作!”中年巫师抱怨着挥动这魔杖大步往人群而去。因而,那个一直飘在他身后的裹着白布的长条东西就停留在了原地,完全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肯恩看了看没空顾及这边的陌生男人,飞快地伸手去掀白布,白布裹着的是一个黑乎乎的、像是被烧过的人形东西。
三人仔细端详这个东西,很明显,这是一具尸体!
“那是伊恩·沃森顿的尸体!”中年巫师冰冷的声音传来,“……死于可悲的森林火灾!”
刚刚明明还和他们关系缓和了一点的中年巫师不知道为什么又浑身充满了寒气,甚至远比之前更冷漠,更不好亲近。他冷漠地说:“……那当然不是普通的火灾。”
爱丽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伊恩·沃森顿大概就是沃森顿中尉的名字,她想起查理在森林里一路洒的火星,难道那些火星造成了森林大火烧死了沃森顿中尉?可这才多久,沃森顿中尉明明住在森林的边缘,他怎么这么快就被烧死了?况且他还养了那么多条猎狗,难道在火灾来临之时竟然没有给他预警吗?
爱丽丝以为这个巫师会狠狠地责怪查理,甚至逮捕他,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确保房子的火灭了,处理完那群目击者之后就飞快离开了,仿佛他们几个小孩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好像认识还是小时候的你。” 肯恩说,“那肯定是还没有来孤儿院时候的你。”
到了孤儿院之后他俩就再没分开过哪怕一天。
“……可他跑了,他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告诉我。”爱丽丝郁闷地说,她低头瞧着地上这个被落下的小男孩,问,“这是谁?”
查理回答:“科里,我弟弟,他是我姑妈的孩子,也是一名巫师,和我们一起被关在塔里的。”
“真可怜。”爱丽丝说,紧接着她就想起一件事,和肯恩异口同声地开口:“……我好像听说过他。”
爱丽丝很想爆粗口。他们见过这孩子的父亲,有个骑马的男人自称是查理的姑父,在找查理和他儿子。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查理就是沃森顿爵士的儿子。查理的姑父还问他们知不知道附近有一栋奇怪的建筑,现在想来——指的就是那座囚禁他们的塔!
而那个该死的沃森顿中尉,养着猎狗,拿着猎枪,守着一座森林,不让任何人进去。表面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不被野兽袭击。其实是为了掩饰森林里有座怪塔,不暴露他们囚禁着他们自己家小孩的秘密。
肯恩又打量着眼前的尸首,感叹道:“沃森顿中尉身材那么高大,那么结实。没想到被火烧过之后,居然是……这副……干枯瘦弱的样子,身上还坑坑洼洼的。”
“不然人死了为什么要火化呢?尸体可是能被烧成一堆灰的。”爱丽丝可对尸体没有兴趣,嫌弃地移开了眼睛。想着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个人,她只觉得恐怖。
肯恩看着尸首,嘴角勾起一个笑,兴致盎然地说:“我可真喜欢他的结局。”
肯恩说了不合时宜的话,爱丽丝的第一反应是去打量查理的脸色。他一手揉着科里的头,一边瞧着尸体,不辨喜怒。想来他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囚禁者确实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对于此人的死亡爱丽丝很有疑问:“那个人说沃森顿中尉是被森林的火烧死的,他还说那不是普通的火灾。只有查理在森林里放了火,是那些火烧死了沃森顿中尉吗?如果是,那个人可是魔法部的职员,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呢?”爱丽丝望向查理,意识到自己话有不妥,又赶忙找补道:“查理,我只是对此事感到疑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爱丽丝,你可不公正。你都没有去森林看看,这样的猜测对查理不公平。” 肯恩抓住了爱丽丝的错处,得意洋洋。
“再者,要我说,巫师本就该维护巫师的利益。那火就算跟查理有关,怎么能因为魔法造成的意外对诺玛尔犯了一点小错就对我们喊打喊杀呢?你看看他们干了什么?他们囚禁小孩,囚禁巫师,甚至还剥夺了我们的魔法能力。你才出来一会儿,就忘记了前一天的痛苦吗?”肯恩指着地上烧成黑炭的尸体,怒道:“这才是真正可怕的恶魔,怎么死都不为过!”
爱丽丝伸手去掐肯恩的胳膊,她想说囚禁他们的除了这个中尉,还有沃森顿爵士呢,那可是查理的父亲。
哪知一旁的查理却非常赞同肯恩的话:“肯恩说的没错,他们那样的恶魔怎么死都不为过!”
爱丽丝听了这语气平淡的话,还来不及体会自己复杂的情绪,就见远处有人踏过地上的积水朝他们跑来。
来人是休利特管家,夜色还很暗,他们看不清他表情,却能听清他沉重的声音:“查理少爷……你父亲和母亲……死在了火灾里……”